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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巡眸光中掠过一丝复杂。他接到孔晟的密函已经有几日了,但一直迟迟没有进宫。直到今日一早听闻孔晟亲自率军在最短时间内平定江南民乱的军报,才立即决定入宫完成孔晟的托付。
张巡其实比谁都明白,孔晟之所以要通过他来向皇帝转呈在江南推进土改新政的事,主要还是因为张巡也有这方面的政治抱负,只是张巡没有机会也没有胆魄像孔晟一样进行实践罢了。
“讲!”皇帝摆了摆手。
“陛下,臣虽然人在京城,但对孔郡王在江南推行土改新政,还是颇为赞赏和敬仰。我朝施行均田令至今,凡地方官都知道,世家豪门圈地之风愈演愈烈,均田令实则早已形同虚设,朝廷早该下令废止了。”
张巡的话说了半截,李豫就冷笑一声:“张巡,朝廷政令,该不该废止,不是你能妄言决断的。况且,即便是要废止,也需要朝廷和父皇下诏施行,孔晟在江南胆大妄为擅自罢黜均田令……”
张巡不卑不亢拱手道:“太子殿下,臣当然不敢妄言决断。臣只是受孔郡王之托,转呈孔郡王向朝廷的建议主张。”
李豫冷哼一声。
张巡又道:“陛下,单是江南一地,不在户籍之人口就有数十万众,这些人没有田产,依附于世家豪门为生。江南大半土地掌握在世家手中,这直接导致朝廷赋税减少至少五成。而放眼天下来衡量,隐形人口至少数以千万计。如果这些人口被重新再录户籍,发放田产,每一年给朝廷将会带来大量的税赋收入,至少,目前的朝廷税赋增加两三倍是不成问题的。”
皇帝目光发亮。
实际上,自打孔晟平息德清民乱的急报抵达京城,传到了皇帝的案头上,皇帝就明白孔晟的真正用意了。所以,他今日特地着急李泌等国相进政事堂议事,听取张巡代替孔晟的进言。
李豫皱了皱眉:“张巡,你莫要胡言乱语,以臆测之词来欺瞒父皇!你所言种种,夸大其词,可有证据?”
“太子殿下,这绝非是下官臆测,陛下可着户部进行测算,一目了然。孔郡王在江南推行土改新政,将世家豪门圈占的私田官田重新登记在册,发还失地农人,再将沦为世家奴仆佃户的农人登记入籍,目的就在于此。陛下,臣以为,孔郡王以一人之力,顶千秋之骂名,做的实在是功在社稷和朝廷的大事,只需一年,单是江南一道,上缴朝廷的税赋就可以实现翻倍,这毫无疑问。”
“但孔郡王如此势必触及江南豪门利益,这是江南大族纷至沓来进京告状的关键因素。”张巡躬身下去:“臣以为孔郡王并无个人私利之心,所谓德清民乱——真相也已经查明,本是本地大族蛊惑乡民,煽动流民闹事,对抗孔郡王土改新政的一场闹剧罢了。”
李豫眉头紧促,冷声道:“张巡,十余万众聚众谋反,岂能是一场闹剧?”
张巡笑了,默默反唇相讥:“请问太子殿下,若真是十余万众聚众谋反,攻占城池劫掠官库,单凭孔郡王那一千多人马,在一日之内就能平息剿灭?”
“事实摆在眼前,证据确凿,孔郡王已经将这场民乱的前因后果详细奏报,陛下,臣就不再赘言了。”张巡将孔晟关于德清民乱的奏报转呈了上去。
朱辉光接过去放在了皇帝的案头上,但皇帝却没有翻看。
张巡又道:“民乱滋事之首犯、从犯三十六人,已经羁押在江南神龙卫镇抚司衙门。还请陛下和诸位国相裁处!”
“臣以为,废黜均田令,已经势在必行。”
皇帝长出了一口气,转头望向李泌、杜鸿渐以及颜真卿等人:“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李泌起身道:“陛下,臣以为张巡所言有理。臣本来就有所怀疑,孔郡王为人老成持重,不会做触犯国法的事情。所谓江南民乱祸起孔郡王,本就是诬告之词。”
杜鸿渐也起身附和:“自前隋以降,均田令施行百余年来,至今早已形同虚设,土地还授无以为继。臣昔年在地方为县令,就深有感触。土地大多在士绅豪门手里,官府根本没有田产授予百姓,所以,均田令在事实上已经消亡了。”
李豫冷笑起来:“均田令乃是历朝历代延续下来之国策,岂能因为孔晟一人之建议,就轻易废除?而废除之后,请问各位国相,将以何制取而代之?”
李泌和杜鸿渐沉默了下去,却是无言以对。他们当然是认为均田令必须要废黜了,但是,以什么税赋制度来进行取而代之,他们暂时还是没有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