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随着袁亨,向玉熙宫走去,他的心中不停思索。见唐慎之前,他的确想着利用此战的功劳,弯道超车,把老朽的严嵩拿下。
但是听唐慎的一番话,徐阶又动摇了,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人物,必须比别人多看好几步,尤其是面对着黑山老妖般的严嵩,心眼少了一点,就要被算计。
唐慎说这场仗大明赢了面子,而俺答赢了里子。严党和徐党此刻不正是如此吗?徐阶看似成了保护京城的大功臣,风光无限,人人敬仰,可是六部九卿之中,有多少自己的人?严党没有做事,也没有损失,双方的实力对比依旧悬殊。
贸然开战,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嘉靖的圣眷,而嘉靖的脾气又是出了名的古怪,琢磨不定,越是这种关头,就越要谨慎小心,不能出一点差错,徐阶不停告诫自己。
等到了玉熙宫外面的时候,徐阶已经恢复了冷静,这时候麦福拿着拂尘从里面走了出来。
“呦,徐阁老来了,快请进吧,陛下正等着呢!”
“有劳公公了。”徐阶迈步往里走,顺手一张银票就塞进了麦福的袖子,老太监眉头挑了挑,低声说道:“昨儿个严阁老送来了一个箱子,是袁公公领着见陛下的。”
一句话,徐阶的心就悬起来。
果然,严嵩这个老家伙不甘心失败,亲自出手了。徐阶霎时间斗志昂扬,无论如何。我手上一把好牌,绝对不能输给严嵩!
徐阁老迈步进了玉熙宫,给嘉靖磕头行礼,就见嘉靖忙把帘子撩开。温和地笑道:“是徐阁老,快快平身,麦福,去给徐阁老搬个绣墩,往后徐阁老见朕,要赐座。”
“是。”
麦福急忙把一个不大的墩子搬了过来。放在徐阶的屁股后面,别看这么个小小的玩意,满朝文武,在嘉靖面洽有座的只是严嵩一人而已,如今给徐阶赐座,和严嵩平起平坐。绝对是天大的恩典。
越是如此恩遇,徐阶心里头就发毛。慌忙说道:“陛下,老臣还不到花甲之年,怎能受陛下过礼的恩遇,微臣万万不敢当!”
看着徐阶诚惶诚恐的模样,嘉靖眉头一锁,随即又舒展开。笑着说道:“你受得地,受得地!大败俺答,徐阁老居功甚伟,朕和满朝文武,京城的百姓都感着徐阁老的一份情!”
……
徐阶听到这话,非但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想到了两句朱元璋的诗: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皇帝的请岂是那么容易承受的。尤其是嘉靖这种怪龙!
扑通,徐阶猛地跪倒在地,大声说道:“陛下,微臣无能,要向陛下请罪!”
“罪?”这下嘉靖也愣了,徐阶这家伙不是吃错药了吧?
麦福深知嘉靖的心思,忙笑道:“阁老莫要开玩笑,谁不知道您是保卫京城的大功臣,陛下要重重的赏你,你怎么先请起罪来?”
徐阶深深吸了口气,本能告诉他这个功劳是万万不能接的。
“启奏陛下,老臣以为京城能安然无恙,首功在陛下身上!”
“朕?”嘉靖哂笑道:“徐阁老说笑了,朕什么都没做,有什么功劳。”
“不然!”徐阶义正辞严道:“老子圣人有言:太上,下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十万北虏,进犯京城,陛下处之安然,君心定,则民心定,民心定,则京城定。无为无不为,陛下才是真正安定人心的定海神针,微臣哪敢揽天功为己有!”
哎呦,没看出来,徐阶这家伙还挺会说话的,一顿马屁拍得晕晕乎乎的。
嘉靖笑容柔和了很多,“徐阶,不管怎么说,有功该赏,有过必罚,一个新昌伯是你的了!”
此话一出,徐阶顿时脸色大变,唬得说不出话来。
嘉靖竟然赏了一个伯爵,文官封爵那是何等荣耀啊!按照规矩,立有开国、靖难、御胡、平番、征蛮、擒反六大功之一者才可授爵。
除了开国的少数文人之外,得到爵位的文人只有三位,分别是威宁伯王越,靖远伯王骥,和新建伯王守仁,巧合的是三个人都姓王,而不巧的是三个人命运都不怎么好!
先说威宁伯王越,他是景泰二年的进士,历经天顺成化弘治,为四朝元老,屡立战功,威宁海一战,杀鞑靼老弱,生擒一百七十余人,斩首四百三十余级,获马驼牛羊六千。以功封威宁伯,岁禄一千二百石。
这样一位风光无限的大功臣下场可不怎么好,他先结交宦官汪直,汪直祸罪之后,他被罢官夺去爵位,后来虽然起复,又因为结交太监李广被弹劾,忧愤交加,一代名将在痛苦之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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