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芸娘垂眸望着小小一只的手心,搁着两枚铜板,滋味难言。
她上一世不说有孩子,与苏景年就连夫妻之实也没有。
这一辈子,她死了相公,还多了两个继子。
用了几天时间,才彻底接受这个身份。
对这两个孩子,顾芸娘心情很复杂。
她之前在想占了这具身体,也一并要承担起这具身体的责任,照顾好这两个孩子。
与性命相比,抚养这两个孩子,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余多味这个孩子,太乖巧懂事,让人打从心底怜惜。
她昏昏沉沉这几日,都是这个孩子在照顾她。
余多味见她不动,没有收下铜板,急了。
“以后我给财主家放牛,赚来的铜板都给娘。”余多味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她,大大的眼睛里布满着恐慌,“你别不要我们。”
都说小孩子心思敏感,她换了芯子,与之前性格转变,便让余多味感到不安。
这般小的孩子,该在爹娘怀中撒娇,无忧无虑。
可他却想着赚钱,只为填饱肚子。
讨好她。
“多味今年五岁,到开蒙的年纪,应该去私塾念书,怎么能给人放牛呢?”顾芸娘将银钱收起来,“娘给你存起来,等娘赚够银子,就送你去念书。”
余多味眼睛发亮,可想着他们捉襟见肘的日子,将短一截的袖子往下拉一拉,“我不想念书。”
顾芸娘心想:她现在也没有银钱送他念书,平时没事,倒是可以给他启蒙。
家里现在太穷,难怪余多味不肯念书。
等有钱了再说。
牵着余多味的手进屋,取下背篓,“你看,我抓到什么了?”
“哇!螃蟹!”余多味眼睛瞪的圆溜溜的,口水从嘴角流下来。
他今日领工钱,财主桌子上摆着一笼螃蟹。
顾芸娘看着他一脸馋样,又好笑,又心酸。
她提着背篓去厨房,余多味抱着木盆放在地上,顾芸娘抓着螃蟹放在木盆里,倒半桶清水没过螃蟹,放两勺盐巴浸泡着,让螃蟹吐出胃里的脏东西。
余多味拿着锅盖压住木盆。
“多味真棒!”顾芸娘夸赞余多味。
余多味红着耳根,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
从来没有人夸他。
这是第一次被人夸。
心里高兴的冒泡。
锅子里还有一点温水,顾芸娘舀出来,倒在小木盆里,端着去堂屋,放在门槛上。
余家院子里是一套排房,丁氏二老住在正中间,右边第一间是余青林一家,第二间是余秀兰。左边就是他们一家三口住,旁边是猪圈,那堵墙没有开窗户,只有厨房有一面窗。
屋子里很黑,白天不点灯,看不清楚。
“多味,你过来。”
顾芸娘将余多味叫来,打湿帕子给他擦干净脸蛋上的脏污。
力道很轻,依然痛地余多味眼底积满泪水。
小手紧紧握着拳头。
顾芸娘去厨房角落里,翻出一个小瓦罐,里面装着小半罐茶油。这些茶油,是原主在山上打的茶籽,放在村里一起榨油。大头给丁氏拿走了,这半瓦罐还是村长可怜她孤儿寡母,虚报了重量,瞒下一些给她。
顾芸娘用茶油给余多味涂抹伤口,可以消肿止痛。
她庆幸继承原主的记忆,懂得许多生活小知识。
余多味心中震惊,呆呆地盯着顾芸娘,回不过神来。
她很宝贝厨房里的调料,这半罐油只有过年的时候,用来煎鸡蛋,平时都不会拿出来用。因为顾芸娘说做荤菜,用茶油才美味,这些粗糙的野山菜,不过是糟践了好东西,一直封存着。
如今她拿出来给他擦脸。
“娘……”
顾芸娘含笑道:“娘以前糊涂,磕着脑袋清醒过来。这些东西全都是身外之物,哪有人重要?没有了,我们可以挣回来。人没有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余多味垂着眼帘,抿紧唇角,没有说话。
顾芸娘揉了揉他的脑袋,抱着小瓦罐藏起来。
拿一支废弃的猪毛刷,将螃蟹里里外外刷干净,重新打一盆水浸泡。
刷锅,倒入冷水,将篦子放在锅里,抓着螃蟹肚皮朝上的摆好,盖上木盖,蹲下来,往灶膛里添柴生火。
螃蟹清蒸吃,才能保持蟹肉本身的鲜甜,原汁原味。
只不过螃蟹性寒,也可以搭配香醋、酱油、姜末等调料。
“顾芸娘,我饿了!要吃肉!你三天没做饭,我饿得肠子都要打结了!”
小女孩还没进屋,大老远扯着嗓子喊。
顾芸娘皱紧眉心,这是她的继女余宝音,今年七岁。
“你摔坏脑子,耳朵也聋了?我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我要吃肉!”余宝音风风火火冲进厨房,见顾芸娘没有搭理她,眼底充满厌恶之色。看着地上篓子里,装着嫩绿的苜蓿,一脚将背篓踹倒在地上,泄愤似的往上踩两脚,“顾芸娘,你太过分了!没有饿死我们姐弟俩,你就拿猪食给我们吃!虐待我们!你今儿不给我吃肉,明儿我就去告诉姥姥、姥爷,你这个毒妇要害死我们!好跟野男人跑了!”
她奶说了,顾芸娘长得就是一个狐狸精,身上的骚味专勾野男人。他们姐弟俩是拖油瓶,顾芸娘哪有真心待他们?逼不得已而已。等姥姥、姥爷不在了,她转头就能卖了他们。
比起顾芸娘这后娘,余家才是她的亲人!
只有余多味是个傻蛋,巴心巴肺对顾芸娘,也不见顾芸娘对他好。
顾芸娘看着地上被踩烂的苜蓿,脸色骤然一变,拉开余宝音,将苜蓿捡起来,挑出坏的,勉强够一碗的苜蓿,只剩下一小捧。
“顾芸娘,你敢推我!你这丧门星,丧着脸给谁看?你还嫌咱家不够倒霉?”余宝音尖叫,她看着和木头似的顾芸娘,气得跺脚,“你不给我肉吃,我自己去买!”
扭头跑出厨房,看见余多味抱着脏衣服丢木盆里,笨拙地搓洗衣裳。
余宝音走过去,拽着余多味的后领将他提起来,“银钱呢?你不是给财主家放牛?一天两个铜板,你放三天牛,六个铜板,你拿出来给我!”
余多味小脸发白,缩着脑袋,不吭声。
“你不给我,等会我找出来买肉回来,你别想我分给你吃!”余宝音拧着眉毛,见余多味抿着唇,就是不说话,凶巴巴地说道:“我再问你一遍,银钱你放在哪儿了?你不拿出来,我扒光你的衣服,绑在树上,让奶养的公鸡啄你小鸟。”
余多味被吓唬地脸色惨白,这几天余宝音和他抢馒头,不许给顾芸娘吃,他藏一半馒头,余宝音放公鸡啄他,手背现在还是青紫的。
余宝音见余多味被吓哭了,得意的扬着眉毛。
下一瞬,她脖子一紧,被顾芸娘抓着衣领提溜起来。
“余宝音,你教你大呼小叫,糟践粮食?欺负弟弟?”顾芸娘听见余宝音吓唬余多味的话,她简直难以相信,才几岁的孩子,心肠就这么狠毒!“你说对了!你就是个拖油瓶,不听话,不讲道理,我会把你赶出去!别说吃肉,猪食都不给你吃!”
余宝音瞪圆了眼睛,立即就炸了!
拼命的挣扎起来,双手去抓挠顾芸娘的脸,双腿去踹顾芸娘的肚子,破口大骂道:“好啊!我就知道你这毒妇,露出真面目来了!这是我家,你凭啥赶我出去?老天爷不开眼,咋就没摔死你这贱人!”
“嘭”地一声,余宝音被顾芸娘扔在地上。
余宝音屁股摔得瓷实,懵了。
她没有想到任她欺负的顾芸娘,不但敢教训她,还敢摔她!
余宝音往地上一倒,打滚撒泼,哭嚎道:“爷!奶!顾芸娘打人了!她要打死我们姐弟俩!来人啊,救命啊!”
余多味连忙闩门。
顾芸娘被吵闹的头疼,脑门上的青筋突突跳动。
她没有养过孩子,不知道怎么教被养歪的坏孩子。
不过她知道不能放任下去,若是这一次她服软,被余宝音得逞,下一回只怕更加助长她的威风。
顾芸娘今后要和他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定要治住余宝音,杀一杀她的威风!
“多味,把门打开。”
余多味小声道:“等下奶过来,会骂你。”
顾芸娘一怔,这才发现姐弟俩的差别。
余多味瘦骨伶仃,又黑又瘦,一双眼睛却乌黑发亮,营养不良。身上穿着不合身的衣裳,打满补丁。
余宝音皮肤虽然发黄,脸上却长着肉,身上比余多味要胖几圈,可见没有亏待她。身上的衣裳浆洗的微微褪色,却没有补丁,倒有几分体面。
也是,余家并不穷。余洪川手里有不少地,余青林又在镇上酒楼给人做掌柜,日子过的滋润。
过得不好的是他们一家。
开始的时候,日子虽然不好过,但是能吃上一口饱饭。从余青山死了之后,他们二房就被单独分出来,只得了两亩旱地,这一间破房子,别的就没有了。
如今看来,余宝音得丁氏喜欢,才有好日子过。
她这三天没做饭,不见余宝音人影,她是在隔壁蹭饭吃。
寻常人家,一般是重男轻女,余家倒好,重女轻男。
顾芸娘笑了一声,“不怕。你忘了?娘说过会保护你!”
余多味绞拧着手指头,最后还是乖乖拉开门闩。
顾芸娘提着余宝音,丢到门外。
“你好好反省一下,哪里做错了。什么时候给我和多味道歉,你就什么时候进屋!”
余宝音心里发慌,恨意却汹涌而至,这个顾芸娘,想要她道歉,没门!
她猛地爬起来,朝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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