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芸娘快速爬下去,跑到余宝音身边,手指伸到她鼻息端,还有气息,她松了一口气。
余宝音再坏,可她也是余多味的姐姐,余多味的原因,导致余宝音死亡,会是他一辈子的阴影。
李香薷见顾芸娘急白了脸,连忙在一旁说道:“舅母,您别担心,薷儿给她止血了。待会娘回来,会救活她的。”
顾芸娘看着李香薷嫩黄色的裙子蹭上泥土,被水给打湿,沾上鲜血。
心里算是明白过来,这药是李香薷采的,洗石头的时候将裙子打湿了。
“薷儿怕不怕?”顾芸娘握着李香薷的手,白嫩的手指沾着血,混合着青色的药汁儿,一片冰凉,“冷不冷?”
李香薷摇了摇头,“裙子里有小裤子,裤子没有湿,薷儿不冷。”
她娘救治病人,比余宝音伤得更重的都见过,一点都不觉得可怕。
顾芸娘擦干净李香薷的手,这才走到余多味身边。
余多味眼睛发直的盯着余宝音,鲜红的血迹刺激着他的神智,神情呆滞。
“多味。”
顾芸娘轻轻唤一声。
余多味没有反应。
顾芸娘一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他的身子扳转过来,余多味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
“多味,怎么回事?”
顾芸娘不相信余多味会主动动手推搡余宝音。
她怀疑是余宝音主动生事。
顾芸娘没有忘记,就在不久之前,余宝音在苏府门前,跪求这她原谅,被她给拒绝。
难保心生怨恨,方才找上余多味。
并非顾芸娘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余宝音,而是她实在没有做过一件好事,不得不这么想她。
余多味盯着顾芸娘温柔的面容,她的眼中布满深深的忧虑,愣了愣,神智渐渐回笼,他一头扎进顾芸娘的怀中,泪水打湿顾芸娘的衣裳。
顾芸娘环抱着余多味,他小小的身子,在她的怀中颤抖。
想必是害怕极了。
顾芸娘轻轻拍抚着余多味的背脊,不知过去多久,苏景年带着商枝过来。
余多味眼睛哭得通红,慢慢止住哭声,仍是偎在顾芸娘怀中抽噎。
商枝从山坡上跳下来,直接蹲在余宝音身边诊治。
苏景年立在顾芸娘的身边,看一眼受到惊吓的余多味,低声问道:“怎么一回事?”
顾芸娘摇头,余多味并没有说。
苏景年蹲下,面容严肃道:“多味,是怎么一回事?若是你做错了,勇于承担自己的过错,敢作敢当。不是你的错,便无须害怕自责,叔叔会给你做主。”
余多味握紧顾芸娘的手,好一会儿,他才小声哽咽的开口,“我……我不知道……我和弟弟妹妹下山,看见她在山下等着我。她冲上来,弟弟挡着她,不许她靠近我,她手里拿着剪刀,说……说我不过去,她就用剪刀扎她自己,污蔑是弟弟弄伤她的。弟弟被她气坏了,拉着我和妹妹准备上山,等着你们来接我们回家。她……她突然扑过来抓着我……拖着我往山坡倒下去。我害怕极了,推开她,她松开手自己倒下去……”
余宝音倒下的去的时候,她咧开嘴对余多味笑,说:余多味我让你被狗咬,你现在推我掉下去,我们就还清了,我不再欠你。
余多味你也没有多善良,你就是比我能装,比我聪明,会巴结顾芸娘。你看你也恨我,只是你不敢报复我,害怕顾芸娘厌弃你。现在给你机会,你下手一样狠,对自己的亲姐姐,不见手下留情。
你去求顾芸娘收留我,我不要留在余家,那样我还不如死了。我死了的话,就是你杀死我的。你这书也别读了,杀死自己的亲姐姐,你还咋去科考?
余多味想着余宝音说的这些话,他害怕的看向顾芸娘,生怕她眼中有厌弃,厌恶他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他想要解释,他不想害余宝音,是余宝音逼他的,可是他们相信吗?
余多味不敢将余宝音的话说出来,她那么坏,用自己的命威胁他。
如果他求情,余宝音回到顾芸娘身边,还是会干坏事的。
就算……就算余宝音死了,他不能科举,也不能害了顾芸娘。
余多味紧紧抿着唇角,低垂着脑袋,等着顾芸娘的‘判决’。
顾芸娘没有想到余宝音会这般极端。
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想要余多味愧疚吗?还是想用自己的命,逼自己留下她?
殊不知,余宝音越是这么极端,顾芸娘对她越是防备。
她怜爱的揉着余多味的脑袋,“你不要害怕,娘知道不是你的错,她是故意这么做,逼着你推她。如果有人这么对我,我也会和你一样将她推下去。我们在面临危险的时候,下意识会做出自保的举动。你记住了,你只是在自保,而且余宝音也没有死。”
余多味惊愕的看向顾芸娘,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而且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他!
余多味水蒙蒙的眼睛,滚落下大滴的泪水,钻进顾芸娘的怀里,“娘,你不要收留她,也不要出银子养她,她不是你的孩子,余家的人没有善待你,你没有理由养他们。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愿意收养我,我以后会报答您!”
顾芸娘心里滋味难言,余多味的懂事,是他一直是个明白人。
他知道她没有义务抚养他们,所以饶是原主没有能力护住他,他仍是心存感激,给人放牛换取馒头赚钱照顾她,不会像余宝音那般仇视她。而今她有能力护住他,给他更好的生活,他也不曾提过任何的要求,她给的,他收下,她不给的,他也不会问她要。不论好坏,从无怨言,他知道这一切并不属于他,他是没有家的人,而她是他唯一能够依靠和信任的人,不会得寸进尺,也不会觉得理所当然。
“我们也是有血脉的,你忘记了,我是你的亲姨母。”顾芸娘不想他没有归属感,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脑袋,“你可以喊我娘,也可以喊我姨母。”
余多味沉默不言。
顾芸娘没有催促他,笑道:“陆儿方才做得很对,她手里有剪刀,你们不能和她起冲突,刺激她失智会伤害你们。不论什么时候,遇见这种情况,你们忍下一时之气,保证自己的安危,切不可意气用事。”
余多味重重点了点头。
顾芸娘将余多味放到苏景年身边,去问商枝,“她的情况怎么样?”
商枝摇了摇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情况不太乐观,后脑的伤口比较深,看她什么时候醒来。”
山坡有将近两米高,余宝音脑袋撞击在石头上,脑部受伤严重,如今陷入昏迷,如果近期能醒来就没事。商枝是发现昏迷中的余宝音,出现失禁的情况,担心她会醒不过来,还要后期观察。
顾芸娘听到商枝的猜测,就算余宝音醒不过来,也是余宝音自己造成的后果,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让顾家的人来接她,枝枝你给杏林医馆的郎中打个招呼,让他们给余宝音诊治。”
顾芸娘心知商枝说出余宝音会醒不过来的话,便知伤的很严重。
云暮将余宝音带回苏府,安置在她之前住的厢房。
婢女带着几个小孩去清洗。
临别之前,余多味紧紧拉住顾芸娘的手指,抬头看向她,目光坚定,似乎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想喊您姨母。”
余多味一路想了很多,喊顾芸娘娘亲,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固然亲近,可是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他不是顾芸娘生的,顾芸娘也不再是他爹的娘子,这个称呼并不合适。
姨母不同,他们身体里还有一丝血脉牵系。
更重要的是顾芸娘已经重新嫁人,嫁的还是一个大将军,他们很快就要回京城,那些贵人知道顾芸娘出身不好,会看轻了她,如果知道她还带着他这个拖油瓶,她的名声会更不好听。姨母……他是她的外甥,不是继子,会好听许多。
他在学堂里听到有人在背地里说他走狗屎运,顾芸娘高攀上贵人,他也跟着鸡犬升天,到时候能分到一大笔的家产。顾芸娘很会算计,带着无亲无故,前夫的孩子嫁给苏景年,就是想要多捞家产。
他没有想贪图他们的家产,他们愿意收留他,他心里很感激。他现在做回顾芸娘的外甥,就是彻底从争夺家产的嫌疑里摘出来,害怕那些人骂顾芸娘更难听的话。
余多味心里很清楚,顾芸娘对他是真的好,无论他是她的儿子,还是她的外甥,她都不会亏待他。
他很知足。
顾芸娘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他的脸蛋。
余多味跟着婢女离开。
苏景年将余多味的话听在耳朵里,他望着余多味的眸光深邃,转而对顾芸娘道:“只是一个称呼,你对他的爱并不会因此改变。”
顾芸娘点头。
饭菜已经全都凉了,重新热一遍,大家全都没有什么胃口,草草吃完,便回去歇着。
天色黑下来之后,顾传宗和韩氏过来接余宝音。
看到不省人事的余宝音,韩氏趴在床边痛哭流涕。
心里一片悔意。
她如果真的是为了这两个孩子好,就该将他们接在身边自己教养,将对顾十娘的愧疚弥补在两个孩子身上。而不是逃避,不愿意去面对顾十娘的离世,将顾芸娘嫁过去。
她不但失去两个女儿,还一同失去一个外孙女。
迟了。
一切都醒悟得太迟!
得知事情的始末,顾传宗一直没有说话,他也没有颜面将余多味带走,毕竟他也没有这个能力抚养两个孩子。
“对不起。”顾传宗眼睛里布满血丝,喉口哽咽。
顾芸娘垂着眼睫,没有去看顾传宗。
韩氏心里一阵后怕,没有想到余宝音如此偏执极端,如果不是余多味推开她,她会拉着余多味一起摔下去。想到这个可能,韩氏惊出一身冷汗。
她抹着眼泪,对顾芸娘说道:“芸娘,我对不住你,从未给你关爱,没有做到一个母亲的职责,莫怪你不愿意认我。宝音这孩子根子坏了,她算是得到了报应,希望她经过这一事,能够醒悟过来。娘……我……我今日就带她回去。”
这是她唯一能为顾芸娘做的事情,照顾好余宝音,不让她成为顾芸娘的拖累。
顾芸娘点头,让人将他们送出府。
韩氏望着烛光下的顾芸娘,她的面容与她有几分相似,那一双眼睛不像她和顾传宗,而是像她的祖母,生得美极了。她从未好好的看过顾芸娘,只知道她生得美,可她的生命与美貌全都是她赋予的,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该好好疼爱她。可她那时候鬼迷心窍,失望顾芸娘不是一个带把的,又一心想要留住富贵,盼望着顾十娘成龙成凤,将顾芸娘丢给顾大刀,不闻不问,又因她木讷而十分不喜。
却忘了,每个孩子都该是母亲的心头肉,都有可爱喜人的模样,不是天性木讷,与她的生活息息相关。
顾十娘六岁生辰,顾芸娘正好是半岁,顾大刀抱着她回来。顾芸娘张开胖嘟嘟的莲藕手,朝着她喊娘。
明明那是送走后第一次相见,她张口喊的第一句是娘。
而今她却不要娘了。
不,不是的,一直是自己不要她!
所以她才会如此决绝。
韩氏潸然泪下。
一切都是命定,不能强求!
顾芸娘不知韩氏想到什么落下悔恨的泪水,可她的悔恨来地太迟,伤害已经造成,原主已经看不见。
她背转过身,不去看韩氏。
“你……好好保重。”韩氏留下一个红布包,带着余宝音离开。
顾芸娘看着布包有些出神,拆开里面装着两套衣裳。
她幽幽叹息一声,吩咐浣纱准备香烛和火盆。
顾芸娘寻一处静谧的地方,点燃香烛,将衣裳给烧了。
原主一直跟在顾大刀身边生活,顾大刀知道儿媳妇的偏心,对原主很好,却不希望她与父母之间感情疏淡,平日里经常说起顾传宗与韩氏的好话,希望原主不怨怪他们,主动亲近他们,毕竟他护不了原主一辈子,顾传宗与韩氏才是原主的依靠。
原主心中很羡慕顾十娘得韩氏宠爱,她心里知道爹娘并不喜欢她,心里仍是有一丝期盼,是韩氏将她对爹娘的孺慕之情掐断。饶是如此,心里仍是有一些念想。
如今韩氏悔恨,为原主做了两身衣裳,顾芸娘便将这两套衣裳烧给原主。
慰藉她的亡灵。
火盆里的火燃尽,顾芸娘搓了搓手臂,转身准备回去,便见苏景年站在不远处。
顾芸娘微微一笑,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将手递给他。
苏景年握着她的手,两个人相携回屋。
——
翌日。
一行人吃完早膳,出发去京城。
离去之前,马车停在杏林医馆门前。
商枝进去问郎中余宝音的情况。
郎中摇头,“没有苏醒的迹象,给她扎针,没有任何的反应。”
商枝点了点头,让他继续观察。
有时候大脑机能处在恢复期,会一直在昏迷之中。
如果三个月之后,仍是不能醒来,便能够初步断定是植物人。
如果九个月醒不过来,苏醒的概率便会降低许多。
商枝制定一套治疗方案,让郎中按照这个方案去治疗。
顾芸娘听到他们的对话,心情复杂,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全看余宝音的造化了。
商枝看人很准,余宝音比栓子还要糟糕。处处讨好顾芸娘,每一次说她错了,却没有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或许是将她自己的隐忍,当做成改变。
她贪图富贵,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这才是最致命的。
栓子起码还有一点良知,他也并不虚荣。
“这或许是一件好事。”商枝拍了拍顾芸娘的肩膀,“经历生死,多数会改头换面。”
“或许吧。”
“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赶路吧!”
顾芸娘与商枝一同坐上马车。
苏景年见她的模样,便知余宝音的情况不大好。
“生死有命。”
顾芸娘倒是没有多想,余宝音是真的咎由自取。
“希望她能够吸取这次教训。”
如果有机会的话。
余多味坐在角落里,手里捧着书在看,耳朵却是听着苏景年与顾芸娘的谈话,他捏紧了书册,牙齿咬着唇瓣泛着白。
顾芸娘从车柜里取出一盘点心放在余多味的面前,“你早上没有吃多少,饿了吧?”
余多味吃不下。
顾芸娘收回点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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