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种崎岖的小路上进行了三天,一次停下休息时,老丁说:“贺荣人肯定是往北追徐公子去了,这些天都没见到他们的身影——南下的确是个好主意。”
徐础笑而不答,昌言之道:“那是当然,我家公子神机妙算,天下闻名,你也该听说过吧?”
“听说过。”老丁连连点头。
老丁其实并不老,三十几岁,身材矮壮,常年的风吹日晒在脸上留下永远也抹不去的痕迹,眼角布密皱纹,脸颊总是红通通的,但这张脸仍然笑容不断,即使一个人走在前面,时不时也会笑一声。
老丁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徐公子,可以动身吗?今天若是走得稍快些,天黑之前应该可以赶到左家寨,如果那里还姓左的话,咱们可以住上一两天,补充给养之后再上路。”
“动身。”一连三天风餐露宿,连顶帐篷都没有,徐础其实已经疲倦不堪,却不好意思在老丁面前表露出来。
路不好走,三人牵马步行,昌言之问道:“既然叫左家寨,还会不姓左吗?”
老丁笑道:“从前肯定是姓左,现在可不好说喽,自从几年前闹棍匪,秦州就没有一刻消停的时候,便是一座军寨,也经常被人夺来夺去,说不准明天会是谁家的。”
“棍匪?降世军吗?”昌言之好奇地问。
“对啊,他们奉一根棍子当菩萨,所以凉、秦两地都称他们是‘棍匪’。”
昌言之笑出声来,看一眼徐础,见公子并不在意,大笑道:“那根棍子不是菩萨,是弥勒佛祖赐予降世王的神器,叫那个……杀皇帝棒。”
“通天彻地杀皇灭帝棒。”徐础纠正道,他对那根棍子再熟悉不过。
老丁点头,“棍匪的名头都大,又是佛祖,又是天王,又是杀皇灭帝的,我看呐,成不了气候。”
原来老丁点头称自己听说过徐础的名声,只是客气而已,其实对他的经历所知甚少,以为这是一名落难的东都贵公子,想不到他与降世军会有极深的渊源。
昌言之咳了两声,没法接话了。
徐础反而生出兴趣,将缰绳交给昌言之,几步追上老丁,与他并肩行走,“就因为降世军爱用大名头,你觉得他们成不了气候?”
“对啊,牛皮吹得再大,总有破的一天。而且不止于此,棍匪没个准数,今天闹秦州,明天去外州,后天又回来,弄得到处人心惶惶,留下一堆麻烦。”
“不如杨家固守凉州一处。”
说起杨家,老丁立刻变一种语气,“当然不如,杨家世代相传,在凉州扎根多少年了,哪是棍匪比得了的?别看老牧守刚刚称王,其实十几年前我们私下就称他‘凉王’了。也是天成皇帝不公,若是建朝时就封王,杨家必然感恩,早早出兵平乱,秦州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徐础笑道:“朝廷没有远见。”
“没有。”老丁肯定地说。
“老凉王年纪不小了吧?”
“没有八十,也有七十,我爷爷说他小时候见过凉王,那时凉王年轻力壮,在战场上所向无敌,能挽十石强弓、舞百斤长槊……”
昌言之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老丁扭头看他,脸上第一次没有笑容,“怎么,你不相信?”
“百斤长槊,我不敢说没有,十石强弓,不可能吧,两石就了不起啦。”
老丁的脸原本就红,所以不会更红,哼了一声,“你只是随从,不懂这些,徐公子,你说有没有?”
“呃,我是读书人,对兵器孤陋寡闻,令祖既然亲见,想必不错吧。”徐础含糊道。
“肯定没错,我爷爷一辈子没说过谎话。”
“着实令在敬佩。老凉王若有万一,王位会传给哪位?”
“嘿嘿,这种事……我可不知道。”老丁不敢乱说。
“闲聊而已,我不是你们凉州人,今后也未必会再来此地,你还怕我告发你不成?”
后面的昌言之附和道:“公子不必强人所难,老丁不过是名向导,在军里连个官职都没有,他说不知道,那就是真不知道。”
激将法总是有用,老丁道:“别看我只是一名向导,可是最受上司信任,凉州与左家寨这一带的书信往来,全是我一个人传递。凉州的大事小情,还有我不知道的?不爱说而已。”
徐础与昌言之都不追问,老丁沉默一会,自行开口道:“我们凉州人嘴上不说,心里其实都明镜似的,老凉王估计剩不了多少时日,他一走,必是大猛与三猛争位。”
老凉王有三个儿子,人称“凉州三猛”,第三猛即是放行徐础的杨猛军。
“老凉王七八十岁,大猛年纪也不小吧?”徐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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