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
一霎荷塘过雨,转眼便是秋声。
正康六年,初秋,正康帝微服出巡。
这是正康帝登记以来的第二次微服出巡,一路往南,闻说是为了暗查南方灾民暴动一事。
当然,这是对朝堂百姓的说法。
真正的原因,或许更为凶险。
是的,或许。
龚璃对此并不十分清楚,只依稀记得临别的那夜,许久未碰她的那人将她压在身下一遍又一遍地疼惜,最后的最后,她淋漓大汗意识迷离,他将她搂在怀里,让她这些日子去宫外避一避。
他不带上她吗?
她汗涔涔被他揽在怀里,闻言呼吸一窒。
直觉被他又揽紧了些,头顶便传来他炽烈情事后低哑的嗓音:“朕已经命人打点好了,明日蔡康会护送你和颢儿去清梵寺,朕不在的日子,便由他护你们母子周全。”
龚璃没说话,只觉得纠纠缠缠,生生死死,他们之间,大概就这样了。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他于她而言,不过一如既往的四个字——
求而不得。
当然,在世人眼中,她是他最宠爱的妃,是这天下最令人艳羡的女子。
是啊,整个后宫,除了华裳宫中的那个女子,她便是最位高权重的帝妃,她的孩子甚至封了太子。
可是,那又如何?
前世今生,她违反天条宫规一度罔顾生死,不过求一场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惜,他给不了。
前世他是万人敬仰的天尊,今生他是权倾天下的帝王。
于是,他们之间,便注定了不圆满。
这已经是她住进清梵寺的第三日了。
寺内原本的清寒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微凉的秋风,和一阵接一阵好像没完没了的秋雨。
此时此刻,龚璃侧身坐在凳上摇晃着襁褓里的小皇子,听着外面传来一阵阵的呼啸和滴答声。
她很累,很累……
已经连着三日了,一闭上眼,头便开始发疼,她只能整夜整夜地僵直着身子半躺在榻上,看着外面的天色从天光稍暗到黑压压一片,再到翌日的蒙蒙光亮。
兴许是母子连心,颢儿这几日都很乖,吃完了膳食便各自呆着,也不哭闹。
龚璃欣慰地在他粉嫩的颊上落了一吻,起身正要躺下的时候,低低的叩门声突然传来。
“娘娘,睡了吗?”
是沈姐姐。
龚璃连忙翻身下榻。
“沈姐姐,快进来。”
她打开门,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她竟连伞也不撑,连忙让她进来。
“我见你这几日脸色一日比一日差,想是换了地方睡不着,我初来时也这般,后来问寺里的小师傅要了点莲子熬来喝下便渐渐好了,你快些,趁热喝。”
龚璃将她递过来的碗放到桌上,替她解下落了雨点的披肩,又将暖手炉递到她手上,抬眸,眼底已盈了泪:“沈姐姐,你这又是何苦?”
沈秋月神色一顿,低了眉眼:“莫说你我之间从前的姐妹情分,便是看在六爷面上,我也当好生照看你。”
从前?
她竟全都知道了吗?
他们所有人,包括元景的前世今生,她都知道了?!
她的震惊尽数落在沈秋月眼底。
“娘娘放心,我不过也是比别人多留了一个心眼罢了,想当初皇上为了死去的南妃不惜得罪满朝文武也要空置后宫,还有后来的开罪宁贵妃,甚至迁怒太后,又如何会为了一个在将军府不过只见过一面的女子大变性情?”
“真不愧是沈姐姐。”
龚璃由衷的赞叹,转眸,听着外面的雨打屋檐,梧桐落叶,心里百转千回,只是苦楚。
沈秋月看她这般,想起这些日子听来的消息,不禁握着她的手道:“不管怎么样,莫要亏待自己,自个儿身子最重要,别忘了你跟皇上之间,还有小太子。”
她朝襁褓望去一眼,再抬眸看向她时,仿佛做了什么决断般,压低声音道:“六爷临别前夜来找过我,他嘱我好生照看于你,另外,关于你与皇上之间的事,让我莫要多管。”
龚璃一瞬抬眸看她。
只听她低叹了一声,道:“他太了解我了,以至于专门跑来叮嘱我,我原也想听他的,可我实在看不得你这般……”
她话到此处陡然一顿,再开口,已经紧凝着她:“娘娘,你错怪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