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他们的枪刚举到一半,并不见那年轻人作势,身形却已闪过他们,潇潇洒洒地进了国公府里,顷刻间就已赶到蒲安邦面前。
他躬身抱拳,恭敬地道:“展翼见过蒲大人。”
蒲安邦看向他,微笑着点头,“好,来得很快,不愧是‘血雕’。这府中发生的大案你都知道了吧?”
展翼脸色凝重,“展翼略有所闻。”
蒲安邦轻叹一声,“皇上已经下旨,限期三月破案,务必拿住正凶,否则刑部上下全部问斩。”
展翼一惊,“这么……严?”
蒲安邦深吸口气,神情间重又恢复冷静镇定,对他微微一笑,“三个月也不算短。走,你跟我一道去现场看看。希望你能发现别人看不到的蛛丝马迹。”
展翼应道:“是,属下自当尽力而为。”
两人大步走向正院。
被刺身亡的礼国公郎士杰仍然放在床上未动分毫。他全身赤裸,侧倒在床褥上。江南丝绸所制的精美床巾只见凌乱,却未见点滴血迹,只有许多淡色的斑痕。他那张平时端正的脸现在微微扭曲,显得有点狰狞,却没有痛苦之色。
仵作已验看完尸身,正与刑部主事低声说着什么。看到蒲安邦进来,里面的人都对他躬身行礼,“大人。”
蒲安邦点点头,“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主事过来,对他禀道:“国公爷被杀的时候正在行房,因此毫无防备,被尖针一类的凶器自背后直刺入心,当场毙命。刺客的手法极其干净,从外表看,王爷滴血未流,心血均倒灌入胸腹之间。目前,我们还找不到刺客留下的痕迹,也不知他是如何潜入和逃逸的。”
他们说着,展翼已踱到床边,俯身细看礼国公的背部。过了一会儿,他又仔细瞧了瞧床栏两边被割断的细绳,再围着床转了几圈,随即发现了什么,从床边到墙角,随后渐渐来到前厅、门外。
看着广阔的院子,他忽然脚尖一点,向前疾驰,穿过湖面的九曲桥,跳上假山,越过树林,来到墙边。他仔细踏斟着,浑然不觉周围人投向他的目光。
他顺着墙转了大半圈,忽然在一处停住,随即渐渐奔向正院,最后停在后窗外。他细细瞧了几遍紧闭的窗户,终于露出一丝微笑,随即洒脱地转身,从正门进入房中。
蒲安邦已经听完禀报,并吩咐他们唤来国公府总管,告诉他可以将礼国公入敛。看到展翼胸有成竹地进来,他微微一笑,“怎样?有眉目了?”
展翼点头,“从国公府中留下的点滴痕迹看来,这一次前来刺杀王爷的,应该是江湖上誉为‘幽灵’的杀手。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没有见过他的模样,只知道他很年轻,身手奇高,尤其是轻功,当世无出其右。他每次杀人,用的武器都是针,却不是暗器。他接活极其讲究,轻易不出手,出则必中,从无失手。”
蒲安邦听了,脸色有些阴沉。他缓缓地走出房门,展翼跟在他身后。看看四面无人,他才疑惑地道:“居然有人请动‘幽灵’来行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报仇?还是……九公子?”
展翼有些不理解,“那九公子不是没入国公府为奴的罪仆吗?左不过是得宠一点,或者会让一些下人嫉妒。但再是妒忌,也不可能请到‘幽灵’。我看多半是为了寻仇。至于劫走九公子,确实让人很费思量。不知那九公子到底是哪一府的罪仆?”
蒲安邦微微摇头,低低地道:“那九公子不是罪仆。”
展翼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蒲安邦略一犹豫,终于长叹一声,“那人……其实你也见过。”
展翼凝神听着,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好奇之色。
蒲安邦轻声说:“那九公子是……被没入国公府为奴之后才得的名号,他的原名……叫谢子丹。”
“什么?”展翼大吃一惊,“难道是……那位……原尚书省左仆射?”
“正是。”蒲安邦微微点头。
展翼立刻想起今年春天的一桩官场大案。
那是科场舞弊案,涉及的人数之多,牵连的面之广,实是骇人听闻,其中的涉案之人就有尚书省左仆射谢子丹。
这位名动天下的才子以左仆射之职赞襄政务,深受皇帝器重,已俨然有宰相之势。而他为人方正,不加入任何派系,也颇受攻讦,最后到底有人栽赃成功,将他扳倒。只是,论罪他本应斩首的,却只是没入奴籍,发往边关,永不叙用,这让许多官吏在心里很是嘀咕了一阵。
自此之后,这位人称“竹风冰心”的年轻高官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小半年过去,朝中的争斗更加激烈,各派势同水火,大家也就忘了这个人,也无人再提起此事。
真没想到,他居然会在礼国公府,而且还成为一个奴仆。
展翼见过谢子丹两次。在他的印象里,那是个温文儒雅的人,身材高挑修长,面目俊秀,明亮的眼睛里永远有着宽容温柔的意味,而他看事情却很敏锐,处理起来很是果断,但又从来不越雷池一步。
展翼当时是因为抓回了一个横行南国七省达三年之久的水寇首领而受到他特别接见。他循例问了问展翼抓捕的经过,还向他道了辛苦,且不似其他文官打官腔,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让展翼很是佩服。其实谢子丹的年龄跟展翼差不多大,可他那温和的笑容却让展翼感觉像是面对大哥,心里有些温暖。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
展翼正在心中感慨,蒲安邦就郑重地对他下了命令,“展翼,你立刻开始追捕‘幽灵’,务必擒住他。另外,一定要找到谢子丹,将他带回来。记住,谢子丹的事是朝廷的重大机密,你绝不能告诉第三个人。我会让人大张旗鼓地布下天罗地网,将他往北边荒漠中赶,但实际追捕的却只有你一人。你明白了吗?”
“是。大人,属下明白。”展翼躬身行礼,“属下这就动身。”
“好,去吧。”蒲安邦点头,关切地道,“多加小心。”
展翼抱拳拱手,随即大步离开。他走出礼国公府的大门,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此时,天边忽然阴云密布,似乎暴风雨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