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的说辞,仍然激起了全场最大的好奇心。
他们全部在等着斯杰开口。斯冠群在顶端呆了太久太久,虽然不是众叛亲离,但也积累了太多的恨意与嫉妒心,现在,等了几十年,才能等到他的一场笑话,没有人会轻易放过——况且,安雅居然也站在了斯杰那边。
安雅从后面转出来,俏生生地往斯杰身后一站,那是一种姿态,一种信号,代表着斯冠群王朝的内部瓦解。安雅是斯冠群最为信任的人,而现在,她与他的敌人站在一起。
满场的宾客,那些之前对斯冠群还毕恭毕敬的宾客,脸上都露出一种极为奇怪的表情,似乎幸灾乐祸,又小心翼翼地隐住,并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就好像看见一只雄狮被狩猎,即便雄狮是猎物,也许,仍然能跃起来,咬围观者一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濒死的毒蛇,也可以毒死一头大象。
谁也不肯当出头鸟。
他们围观,他们审时度势。他们是一群见状不好,可以随时振翅起飞的小小鸟。
那种奇怪的嘲弄与敬畏交杂的在一起的情绪,苏瑞已经感受到了,她不知道斯冠群是不是同样感受到了,因为,斯冠群的表情是那么如一,宛如古井,收纳百年,却始终无波无痕。苏瑞突然明白,其实,这么多年来,他在顶点是孤单的,这满场的人,好的时候,个个巴结,不好的时候,只怕落井下石的把戏,也会层出不穷。
斯冠群也好,商天南也好,甚至于莫梵亚……那些所谓的有钱有势人,其实都孤立无援着,太多的光环加在了他们的身上,以至于身边的朋友,中意的只是他们的光环。苏瑞突然很庆幸,她庆幸自己有李艾,还有Alex。也庆幸,在这样的时刻,她是陪在斯冠群身侧的。
她走过去,坚定地拉起斯冠群的手,然后,迎向斯冠群探寻的目光,苏瑞微微一笑,很是笃定。
没关系,一直都是他护着她,偶然一次,也需要她护着他。
人与人之间,总不能一直接受而不授予吧。
“没关系。”她不得不再次强调着,以抚平斯冠群在看见她时,眉宇间闪过的忧虑。
“斯杰,苏瑞是我的朋友,你的叔叔……是我朋友的未婚夫。”李艾似乎刚刚从这种状况里回神,她转向斯杰,非常郑重地宣布着,言外之意,就是希望他看在苏瑞的面子上,不要做出让大家都下不了台的事情。
“可是,这个人,同样是我的杀父仇人,事实上,十九年前,那件很轰动的大案,他也是幕后主使。”斯杰这次并没有听李艾的话,他死死地盯着斯冠群,一字一句道:“走私,武装,交货,甚至让无辜的乘客丧生。所有人都以为,背后的那个人是我父亲,他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是,我知道,那个人一直是你,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证据,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居然还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物证。就在我母亲的手里。一封信,一封你写给我的母亲的便笺。”
说着,斯杰从怀里拿出一张近乎发黄的信笺,举高一些,对着上面朗读道:“樱,斯问鼎已经承认了所有的事情,我很安全。他会用性命来停息这件事。这件事也到此为止。请销毁所有与之相关的事物。我也将兑现承诺,不揭穿斯杰的真实身份,让斯问鼎与你远离丑闻,交易已毕,阅后即焚。冠群。”
信里的樱,应该就是斯杰的母亲,斯冠群的嫂子了。
而斯问鼎,是斯冠群哥哥的名讳。
“我们怎么能判断这封信的真假?”李艾是此时唯一清醒的观众……或者说,是唯一不会火上浇油的人,她突然开口问。
这封信的内容实在匪夷所思。
李艾知道斯冠群与斯杰的母亲有过一段,可是,如这段私情来威胁自己的哥哥为自己顶罪,这也未免太……无耻了。
虽然李艾并不怎么高看斯冠群,但也不至于那么低看!他是一个骄傲的人,也许会刚愎自用,但绝对不会小人行径。
别说李艾了,在场的其他人,也皆对这封信的真伪将信将疑。他们的目光全部投向了斯冠群,以期从斯冠群的脸上找到答案。
斯冠群的神色却依旧淡得出奇,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他只是望着斯杰,那眼神是奇怪的,洞悉,睿智,疲倦而怏然。
“你问他,他到底有没有给我母亲写过信?”斯杰却将信一收,盯着斯冠群,一字一句说:“如果他否认,我还有更强有力的证据。”
李艾哂然,她已经猜到了,斯杰口中的证据,到底是何物。
血缘。
斯杰是斯冠群的儿子,自己的侄子……是他的亲生儿子,无论这封信到底是真是假,一旦斯杰公布了这件事,这就是一个极大的丑闻。
李艾没料到,到最后,这居然也成为了打击斯冠群的一个把柄,不过,更加没有料到的,却是斯杰的行为。这算什么?拿自己已经故去的母亲的历史来为自己的前途铺路吗?虽然死者已矣,可是,人死留名,何苦还要翻出旧账?
“对了,之前那件大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在全场短暂的寂静里,李艾听见身后有一个女宾小声地问起自己的同伴。
“那么轰动的一件事,你居然不知道!厄,也难怪,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八年了,而且,里面又牵涉到斯冠群,所以,大家都讳莫如深。”她的同伴先是鄙夷了一通,然后,压低声音,开始津津有味的讲了起来,“说起那件事,不知道有多出名。其实事情很小的,不过就是一个走私案。可是他们走私的东西却很吓人,全是药瓶和枪械,那时欧洲那边还不太平,几个小国家正在战乱,那些船居然能穿过封锁线,在海关的眼皮底下通行,这背后枝枝蔓蔓的关系,不知道有多少,大家也都见怪不怪,本来也不会出什么事的。那天刚好换了一批新的海员,大概是不知道内情,所以就查了,结果,走私船也不肯就范,双方居然直接火拼了起来。那片海域刚好经过一艘客轮,客轮里的游客全部作为人质被走私贩扣押了,这件事还惊动了多方政府,据说人质里面还有两位游客的身份极高无比。——只是,后来,他们全部被撕票了。理由就是,他们在被扣押的时候,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所以被灭口了。传说啊,当时斯冠群就在那艘船上。”
那么,所谓不该看的东西,就是斯冠群本人吧。或者说,和斯冠群有莫大关系的大人物的脸。
“全部死了?”女人捂着嘴,惊呼。
“是啊,不过,表面上做得很好看,并不是直接杀死,而是轮船失事。”为她讲述的那位女伴啧啧道:“一艘被当成人质的轮渡,居然会因为发动机失火而沉没,是不是很匪夷所思?不过,这件事后面牵扯得实在太多,虽然在社会各界的坚持下,有关当局对此事进行了彻查,却一直没有什么明确的结果。所有的线索都终结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就是斯问鼎了。斯问鼎当时是斯氏的负责人,斯氏也是一个很复杂的机构,里面牵扯的政商军关系,旁根错节。斯问鼎一死,大家碍于他爷爷的身份,也碍于其他人的面子,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而斯氏,也正式由斯冠群接手。那个时候,斯冠群才不过二十岁。”
“我不太明白,斯问鼎与斯冠群的关系……”女人蹙眉,事实上,对于斯冠群这位故去多年的哥哥,很多人都不了解。
“同父异母的兄弟,不过,在斯冠群接手斯氏以前,他们并没有多少来往。”那个人似乎是万事通,可谓知而不言,言无不尽。
“同父异母的兄弟……”女子沉吟。
在私语的人群前面,斯冠群不得不面对一个选择:否认,或者承认。
承认,那便意味着,他必须承担这件事带来的全部后果。
否认,却也意味着,这件事将被重新彻查,许多被尘封的往事,都将浮出水面,散发着腐朽已久的腥味。
然而,他两者都没有选择,斯冠群还是淡淡然地看着斯杰,或者说,看着斯杰手中的信。
没有人知道斯冠群此时在想什么,可是,在苏瑞看见斯冠群的眼神时,她知道,那封信,必然是假的。
斯冠群的眼中划过淡淡的嘲弄,不屑,而又略显无奈。不屑的是,这样的伎俩与把戏,实在太小儿科。无可奈何的却是,他不可能揭发斯杰。
他不能与自己的儿子争锋相对,即便,这多年来,他们从未像父亲一样相处过。
“所以说,你无话可说了?”斯杰眉梢微挑,近乎咄咄逼人地望着斯冠群。
斯冠群低下头,先是沉默,最后,竟兀自笑了笑。
“准备法律传票吧。那就这样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请允许我先离开。”所有人都以为斯冠群必然会采取行动,却不料,斯冠群居然选择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方式——他回避了。
可是,此时此景,他的回避,实则与默认差不多。
那么,斯冠群是想承担所有的罪责么?
那件旧案所牵涉的当事人固然已经不在了,可是,如果斯冠群顶了这个罪名,也一定会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个代价,也许会大到匪夷所思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