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有些问题,不需要开口,已经有答案。
这世界上,也有些问题,如果不开口,就永远不会有答案。
大雪从穹顶飘落。
落在两个年轻男女的肩头。
两个人从书院门口离开,走到了自在湖旁,湖面结冰,红亭覆雪,长久的沉默并不是两个人都无话可说。
至少徐清焰是有很多话想说的。
之前跳下马车的故作欢脱,在宁奕抛出关于冻梨的那个问题之后,被击得粉碎,一同被击碎的……还有她掩盖很久的理智。
“宁奕,到如今,你真的还不明白吗?”
在问出那句话后,徐清焰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倍,风声隐约淹没,她没有等来回应。
无数话语在胸膛里酝酿着。
她想要开口,却发现始终缺乏一点勇气。
差一点点。
始终差一点点。
于是就只能这么沉默,一直这么沉默——
宁奕沉默的原因,也不是他无话可说,而是他要说的每一句话,都被理智打回了肚子里。
徐清焰问他。
难道真的不明白吗?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从推开感业寺门的相遇,到天都重逢,红山,皇宫,茶舍,道场,烈潮……每一段记忆在此刻似乎都活了过来,冲击着宁奕的脑海。
他有些恍惚地想。
原来不知从何开始,自己已和徐姑娘的命运牢牢地栓系在了一起。
浮沉,起落。
生离,死别。
是因为“骨笛叶子”的原因吗?
如果说。
宁奕是普度天下的执剑者,那么徐清焰就是照亮他一个人的“光”。
在很久之前,宁奕认为徐清焰是病人,自己是医师,前者离不开后者。
后来宁奕才发现,他也无法离开徐清焰……正因为这种无法割舍的羁绊,才有了那半片骨笛叶子,跨越一整座天下,送往皇陵的光明和希望。
他在很久之前觉得,他跟徐清焰是两个世界的人。
皇权在上。
他在下。
他还没有能力斩断规矩,破开枷锁,踢碎笼牢,而那个时候,徐清焰也只是一只被太宗皇帝篆养在掌心的笼中雀,两个人的命运线刚刚开始纠缠,年少无知的少年还不知道喜欢为何物,还不能为喜欢承担责任……所以那个时候的宁奕,心中只有一把剑。
在那个时候,他心中想着复仇,以及变强,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东西。
至于“守护”这个词的含义。
是在烈潮燃起的那一刻,才被宁奕所明白的。
只有真正的“失去”,才能让一个人懂得珍惜。
短短数息。
无数个念头,在宁奕脑海之中生出,又被磨灭。
他无法面对徐清焰。
也无法面对自己道心最脆弱的地方。
红亭大雪纷飞。
徐清焰的那句话,在宁奕脑海之中翻来覆去了无数遍。
最终得到了答案。
他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
也几乎是同一时刻,徐清焰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颤抖地开口道:“宁奕,我喜欢你。”
死寂。
死寂中。
宁奕轻轻地开口,问道:“喜欢……到底是什么呢?”
再度死寂。
喜欢……到底是什么呢?
这真是一个让人无法回答的问题。
……
……
飞雪拂过红亭
屋檐,带出一连串的雪屑,连点成线,犹如雪白珠帘,簌簌而下,四下无人。
徐清焰缓缓摘下了帷帽。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神情看起来颇为憔悴,双眼则是带着红意,似乎在来之前便哭过,一个人表面看上去有多坚强,背地里无人知晓的那一面就有多脆弱……对于始终缺了一点勇气的清焰而言,在宁奕面前说出这一句话,已经快要用尽此身的力气。
“宁奕。”
她开口之后,声音便不受控制,虽然颤抖,但字字清晰,“我是一个天性懦弱的人,在遇到你之前,我只能躲在黑暗里,既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外面世界的光明……”
“当一个人看不到光,那么她一定会怀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光。”
女孩的声音带着心酸,她忽然笑了。
“如果这辈子遇不到你,我恐怕就认了,入宫,献礼,成为太宗的玩物……对我而言,活着的意义,并不大。”
红亭的地面,干燥的铺上了一层霜。
有一滴温热的眼泪落下。
啪嗒一声。
似乎也滴在了宁奕的心湖上。
没有人能容忍这个女孩掉眼泪。
这一滴泪,让宁奕的心都快碎了……他从未见过徐清焰如此坚强又如此脆弱的一面。
徐清焰哭的很难看,声音却一直在笑。
“但是……我很开心。”
“我遇到了你,不是吗?你推开了感业寺的门,你告诉我,这个世界……是有光的。”
“这个世界……是有光的……”
徐清焰的眼眶已经模糊了,她甚至看不清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宁奕,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那一袭黑袍都晕开成了泡影,红亭里的景象似乎都柔化成了光,柔化成了感业寺初遇时候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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