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道:“书院已经被锁死了。我今夜替殿下钓两条鱼。”
后面一句说出来,阎惜岭便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死寂之中。
冷面无情的西境大司首杜威,意味深长道:“我夫妇二人出手可以,你要把全部身家搭进去。确保宁奕必须死。”
小阁老一怔。
他点了点头,耳旁杜威又道:“我要你以道心起誓,以皇血立言。”
李长寿面色苍白地笑了笑,两根手指轻轻拈在眉心之上,将一滴鲜血拉出额首,那是一枚纯净的皇族眉间血,蕴含着初代平南王至高无上的意志,鲜血一出,阎惜岭四面八方的风声便愈发浩荡。
“吾平南王四十八代嗣,以皇血起誓……”
幽幽的吟唱声音。
当黄金鲜血重新回到额首的时候,李长寿变得虚弱了很多,他盯住杜威夫妇,道:“皇权大阵需要消耗极大的心力……我支撑不了太久,二位速速出手。”
杜威瞥了李长寿一眼,淡淡道:“辛苦小阁老了。”
他背负双手,站得很稳实。
阎惜岭的皇权大阵,将宁奕困在其中,他平静眺望着那个黑袍年轻人不断出剑斩杀尸鬼的画面,“但我们并不准备现在出手。”
李长寿一怔,他盯着这对夫妇,有些恼火,但仍然忍了下来。
“铁律敛了,我看见了。”
这位西境执法司大司首轻声道:“前些日子,殿下邀我单独入宫喝茶。他对我说了今夜,你要替殿下钓两条鱼,但殿下只想钓一条。”
杜威幽幽望向李长寿,道:“宁奕不是殿下在乎的那条大鱼。”
杜威挪出两只手,一只手捻住从袖口滑落的檀香,不知何时备好的,轻轻一晃,便燃了起来
,被他掷出,如插剑一般插在远方空地上,香烟袅袅。
另外一只手,则是按在自己妻子肩头,让何帷也动弹不得。
杜威轻声道:“我们在此地等半炷香,那条大鱼来了,今夜结果就出来了。那条大鱼没有来,今夜结果也出来了。”
李长寿的神情变得很是难看。
“小阁老若有偷天计,不妨施展便是,立了誓言,便与宁奕殊死一搏吧。”杜威凤眸生威,淡淡道:“半柱香后,大鱼若沉,我们二人自会助您一臂之力。”
……
……
长夜漫漫。
天都雾起。
在云层之上,那一张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律法符纸,因为阎惜岭正在上演的策杀,收敛了一角光芒,本该稳定笼罩整座皇城方圆百里的“皇权”,出现了一角黯淡。
于是这片长夜便显得更加阴暗。
一匹快马单骑出城,像是黑夜中微弱的一挑火光,稳定的燃烧着,燃出一道笔直而又锋锐的长线。
这条长线像是一柄出鞘的剑。
直指阎惜岭,可惜却在半路上中断。
沉渊君坐在马背上,若有所思,看着雾气茫茫中,孤零零横在山道中央的那辆巨大辇车,那辆辇车截断了两座山脉的“势”,也截断了他的去路。
辇车上空空如也。
雾气之中有个苍老而又笔挺的身影,缓缓走出,来到了沉渊君的马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停留在微妙的五十丈,对于涅槃境而言,五十丈和五百丈其实没有任何差别……
辇车主人双手拢袖,前所未有的凝重,以及紧张。他的背后,雾气之中,一闪一闪有着银丝浮现。
随着他的缓步前进,以及最终停步,背后那千丝万缕的“银光”终于显露真身,是一柄又一柄的飞剑,数量之大,令人震撼,很难相信这世上除了裴旻的“剑藏”,还有人打造收藏着如此多的锋锐飞剑。
飞剑一千零八。
阵纹浩瀚如海。
一座一座的剑气阵纹,在老人的脚底升起,一环接着一环的荡漾开来,空气之中先是响起第一道清脆悦耳的阵纹鸣奏,然而在漫天飞剑的阵纹极短时间集中开启之时……这道声音,听起来便再无悦耳。
雾气瞬间便被荡开。
剑气摧山,两旁山道的碎石,被磅礴的阵纹挤开,无数飞屑被极其强大的控制力握住,方圆百丈的空间都陷入了凝滞……巨木,飞石,尘埃,都失重的漂浮在空中。
“北境大先生,好久不见。”
老人双手拢袖,缓缓抬起,如开天之势,托起万千剑阵,以及两座小山。
坐在马背上的年轻男人,前不久刚刚一巴掌拍塌小无量山头的沉渊君,笑着勒马,望向朱密,明知故问道:“好狗不挡道。你是?”
朱密并不恼火。
“阁下真是好境界,先后与三位妖圣交战,再与白帝搏杀,如今看起来精气神仍然饱满。”
他笑眯眯夸赞一句,道:“先前有些旧账,今日想与大先生算一算。”
沉渊君神情自若地笑了笑。
大氅之下的甲胄,在剑阵压力之下,已经发出咔嚓咔嚓的重负声音。
这位北境君主面色不变,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淡淡道:“朱密,给你十个呼吸的时间考虑,你有两个选择。”
“从我眼前消失,滚得越远越好。”
“或者,八百年道行,在这里被打得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