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西南而行,巍峨的成都城北门近在大军眼前。
陈贺,虫达等人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攻入其中。
吕马童望着山水相间的城门,微微叹服,“这城门也太高了些吧?似乎比咸阳城门还要高。”
“巴蜀四面四面环山,所修城门照山而建,自是高大些。”
子婴解释着,暗暗接过赵姬递来少许朱砂服入口中。
眼下招揽而至的巴蜀降将比秦将还要多,子婴怕临到最后关头生出乱子,宁可吞服朱砂也不敢再露出一丝颓废感。
“这样啊。”吕马童点头,“臣听说只有一国之中国都之门才该是最高的,成都有些僭越,攻下此城便要将城墙拆了。”
“哼!没这个必要。”子婴自信一笑,“成都是王城而非帝城。任它城墙修的再高,亦是无济于事。”
“王上此话何意?”虫达已然信服子婴是天命之人,对子婴的话极为感兴趣。
子婴东望向梓潼,笑道,“诸位爱卿可知古蜀国的来历?巴蜀本为蜀山氏冉族所有,其后羌人日壮,有蚕丛氏,柏灌氏羌族向后成王建朝,直至鱼凫氏冉族再立,而鱼凫王残暴,蜀中百姓便私立‘望帝’杜宇。直至杜宇,成都从未被立为都城。”
“啊?那刘邦为何以成都为都城?”吕马童不解道。
“杜宇后来救了一个传说被水淹死,却死而复生的楚人,名叫‘鳖灵’,李冰太守所修的都江堰便是在鳖灵治水基础上所建。‘望帝’杜宇见鳖灵治水有功,禅让帝位,鳖灵便自称‘丛帝’,建立‘开明王朝’。开明五世之时,废帝号为王号,才定都成都。”子婴说道。
“如此说来,成都可真是非帝都啊。”虫达领悟点头。
陈贺不明觉厉,只觉子婴见多识广,暗暗佩服。
“废帝为王?那不就是和王上一样吗?唔——”
吕马童话未说完,被赵姬狠踢着脚踝。
“寡人这个王,总会再成为皇帝,他日一切还需仰仗诸位。”子婴趁机说道。
陈贺等人齐齐拱手,“臣定当竭力而为!”
“多谢诸位爱卿,那便...全军攻城吧!”
子婴懒得围三放一,两万余将士直袭北城门。城下阵仗列好,弓箭手拉满弓弦。
未等子婴下令,成都北门忽地大开,守城将士齐齐裹素,簇拥着披麻戴孝的吕释之而出。
“秦王!莫要残害百姓,在下甘为巴蜀将士受死!”吕释之喊道,眼含热泪一脸的诚恳。
“休要乱说!王上入蜀至此从未滥杀过无辜!”吕马童怒喝道。
“没有?”吕释之哭丧着脸,“梓潼郭亭三万将士,金牛道两万余巴蜀兵,一共五万余人,皆死在秦将李信手中。那可都是巴蜀百姓的骨肉至亲,秦王这么快便不记得了?还是秦王从未将巴蜀人的命当命?秦王已然大获全胜,又何必在此隐瞒?!”
“那些将士非是王上杀的!”陈贺挺身而出喝道。
吕释之猛地抬头暴怒,“陈贺,你个叛臣!还敢为这罪行滔天的屠夫狡辩!不是子婴杀的,难不成是你干的?!”
“我...”
陈贺一时无话可说,有些不敢当着众巴蜀人目光承认罪行。
“王八蛋!”
子婴暗骂,以吕释之的能力,该知道以秦人的兵力无法诛杀五万人,也该知道那些人之死是陈贺与郭亭内斗所致。
吕释之故意如此说,摆明了为了挑起巴蜀人对子婴的仇视。
子婴打算彻底收服陈贺等人,还不能直言那一战的内幕,否则还会逼走陈贺,唐厉。
似乎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臣往日里还真是小瞧他了。”唐厉叹道,“想不到吕释之如此擅于心机,今日即便大胜,巴蜀之地他日亦是必乱!”
成都城外的巴蜀兵咬牙切齿,怨毒的瞪向子婴。就连子婴秦军之中的巴蜀人也开始骚动。
“秦王如何不语,莫不是无法辩驳?”吕释之趁机道,“秦王不必自责,只是秦人生性残暴罢了,在下相信一切皆是李信私自为之,秦王无力阻拦而已。”
“死到临头还如此蛊惑人心,待臣砍下他的头颅!”
陈贺提刀便要冲上前,唐厉慌忙拉住陈贺的胳膊。
“拦老子干什么?!”陈贺转头朝着唐厉吼道,“杀了他便能为沛公报仇了!不可错失时机!”
“此刻杀了吕释之,王上的骂名便定下来了。陈统领不敢承认,却也不要连累王上。”唐厉摇头提醒道。
“可...唉,吕释之能言善辩,擅收买人心的能力不下于吕泽,事已至此,老子承认好了!”陈贺下定决心,决绝道。
“唉,已经晚了,如今再承认的话,巴蜀人会以为是陈统领故意顶罪!”唐厉叹道,“如今杀了吕释之只会让巴蜀人更激愤。王上不仅要背负此名,还需放过吕释之...”
子婴思虑半晌,未想到破解之法。
“临到最后,居然摆了寡人一道,恐怕明年征粮之时,便是乱起之时!”子婴皱眉道。
犯难间,吕释之面无表情缓缓朝着子婴一行走来。
行至子婴面前,吕释之忽地满脸堆笑。
“秦王能来到此处,真是让在下未想到。不过精心谋划,最后功亏一亏的滋味如何?”
“出城投降的人,只能以此为最后的安慰了吗?”子婴冷笑,“若阁下有如此能力,早早派兵拦住寡人岂不比如今高明的多?”
“哈哈哈...秦王看的未免也太简单了些吧?”吕释之不屑一笑,“想夺天下必须要明正,可刘邦又不得不死。秦王能攻进来,正好顶替了杀刘邦的罪名。家兄已率大军从临江归来,到时再剿灭秦军。如此计策,岂不比翻山越岭高明的多?哈哈哈...”
“你小命都留在此处了,高明个屁!”陈贺怒道。
吕释之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剑,当着众人的面递向子婴,嘲讽般的伸出脖子。
“剑在秦王手中,在下的脖子便在此处,秦王想杀便杀吧。不过...在下倒是看秦王没这个胆量。”吕释之笑道。
子婴低头端详着短剑,迟迟不接过。
“哈哈哈...在下便猜到秦王不敢。一年成聚,二年为邑,三年成都,家兄的侯位是巴蜀夫人亲封,巴蜀人自然认同,秦人从百年前至今,在巴蜀人心中只是外来入侵之国。再加上昔日家兄与夫人善待巴蜀百姓,得了巴蜀对秦王亦是无用。这...亦是在下‘大意’而不细心设防的原因。”
子婴不是没有想过攻巴蜀失败,却从未想过如今的地步...
“子婴,别犹豫了!杀于不杀,你都会失败。倒不过得了些便宜。”吕释之将短剑塞进子婴手中喝道,“相当仁君,又想夺得天下?秦国早便没这个机会了!”
“放肆!老子这便送你去见沛公!”
陈贺夺过短剑,便要朝着吕释之刺去,唐厉死命抱住陈贺。
赵姬,吕马童一时不知该不该杀,不想看吕释之如此猖狂,但若杀了便彻底没了和巴蜀人回旋的余地了。
“子婴,你是不是以为你安然从楚营回咸阳之举,无人可比?此刻本侯便告诉你,你的所有计策都是玩笑罢了,本侯可一一再为之!”
秦军与成都城外的巴蜀兵齐齐望着阵前僵持的一幕,等待着子婴的答复。
杀,还是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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