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铁杆亲信都觉得这万不可能,这相当于将城内存粮、壮劳力统统送出去,如何使得?
然而邓奉却在缄默中思索,最后叹息道:“形势如此,只能给他。”
“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此乃让岑彭放心南下的唯一办法。”
但也有人担心,在输送粮食、人力的过程中,城防形同虚设,岑彭很可能会忽然袭击,夺取邓县,那邓奉的一切计划就白搭了。
“粮食、人手,皆不从城中出,不仅如此,无我号令,一切人出入邓县更要禁绝。”邓奉的话语,让众人只觉得脊背发寒。
“派出五百人,带领魏军,去汉水北岸里闾中掠粮、抓丁!再让人丁将粮食背负前往码头,协助魏军搭浮桥。”
邓奉扫视众人:“此举足以使得邓县本地人深恨,汝等记住,可以不约束士卒,但一切恶行,都要打着魏军旗号去做!”
……
邓奉的应对,张鱼看在眼中,也曾提醒岑彭,但岑将军却只是淡淡回一句“知道了”。
然后就专注于翻看地图,一点点细化汉水两岸的山川形势,然后点着上面一处道:“派五千人,携带部分粮食,去占据樊乡。”
樊乡位于邓县和襄阳中间,紧挨着汉水,城郭常为洪流冲毁,被当地人视为泽地,直到周宣王将此处封给臣子仲山甫,仲山甫在汉江南岸修了一座长堤,起名老龙堤,有了这座堤保着,才修建成江北的城池,命名樊城——樊城的历史,比春秋才起源的襄阳更久远。
不过如今的樊城却没落了,只是隶属于邓县的一个乡,城郭年久失修,破破烂烂,几百人就能轻易拿下,只作为沟通两地的渡口而存在。
岑彭偏就看中了此地,派人去襄阳与秦丰沟通,表示他尊重楚黎王,可以不入邓、襄,但总不能让大军风餐露宿吧?必须将樊城让出来驻军,否则,这和议也不必谈了!
秦丰确实有些舍不得王位,对投降第五伦,放弃权势地盘做个列侯有些犹豫,所以在战争结束前,想继续保有军队和城郭,以继续观望,但他目前迫于汉、成联盟压力,只能低头,区区樊城尚能割舍,加上冯衍晓之以利害,很快就献出此城。
正好,来自邓县的万石粮食凑齐交割,岑彭也不客气,将粮食装车船之上,连同那五千从附近乡闾中被抓来的壮丁一起,运入樊城。
从这天起,岑彭就常常站在濒临大江的樊城上,以千里镜观看南岸形势,除了窥探襄阳城防外,主要就盯着襄阳西面二十里那片冈峦起伏的山脉看。
又数日,浮桥基本修好,岑彭却令壮丁们继续修缮樊城城郭,一副要久住的架势,丝毫没有秦丰、邓奉期盼的“疾速南下击汉”之打算。
连冯衍都奇怪,他已经为岑彭铺好了南下的路,为何还不动作?遂遣人来询问。
岑彭却不吐露真实打算半分,只应付说:“快了,等士卒休憩完毕,不日便将率三军南下。”
他一直挪到汉水上来了一叶扁舟,在樊城上岸后,向岑彭禀报:“将军,宛城偏师万人,已渡过汉水,围困山都,并切断了山都与邓县、襄阳的联系!”
“大善。”岑彭这才抚须而笑,时机,终于成熟了。
他立刻安排亲信说:“速去襄阳,请冯公来樊城,就说有南下的事宜相商,定要在出事前,将他请出来!”
言罢,岑彭意味深长地说道:“我非韩信。”
“冯公,也没必要做郦食其啊!”
岑彭说的是楚汉之争时的一桩公案,刘邦的文臣郦食其出使田齐——就是第五伦祖宗田横等人那一国,成功说服田横降汉击楚。
然而韩信已经从河北屯集大军,准备攻齐,在其谋士蒯彻的游说下,韩信不宣而战,竟猛击齐地,这导致田横极怒之下,以为郦食其诓骗自己,直接将他烹杀!
此言一出,确实很想做“蒯彻”,暗戳戳劝岑彭动手,顺便坑冯衍一把的的张鱼羞愧地低下了头,心里却是慌了,生怕岑彭将自己的小心思上禀第五伦。
但岑彭已开始说正事,对麾下众校尉道:“诸君。”
“自古以来,荆楚之地以颖汝为洫,以江汉为池、以邓林为垣,再绵之以方城,如此方能抵御北方强敌。”
“而如今,颖汝有横野将军戍守,后方安定;方城便是宛城一带,有阴太守坐镇,亦无大碍。”
“邓林之险,靠着冯敬通妙才,不战而过。”
这就是岑彭的格局了,不要总念着别人和你抢功,而是要灵活机动地利用一切有利因素,来实现自己的作战意图。
岑彭指着南方:“如今,最后的江汉,也已搭好浮桥!”
“硕大荆楚,无险可守了。”
岑彭抛出了一个早就和张鱼商量好的罪名:“经绣衣都尉查实,秦丰、邓奉乃是诈降,欲勾结汉军,袭我后背,本将军不得已,只能先将其击灭。”
他开始给众人鼓劲:“昔日白起伐楚,亦行此路,一战而屠邓,二战举鄢郢,三战而烧夷陵!”
“白起之暴,不足取也,然武安天下之功,吾可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