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暗埋怨刘秀偏袒了,其余群臣对未来有了更多指望,都稽首大唱赞歌。
“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陛下之德,可望于尧舜!”
……
“仲华,如今襄阳不能取,先前汝在榻下为朕筹划三分天下之策也成了刻舟之剑,如今又当如何?”
等群臣退下后,刘秀独留了邓禹在船上,没外人时,他忽然问起此事来。
邓禹依然光着身子,羞愧地地下了头:“臣丧师失将,乃待罪之身,无颜再言兵事了。”
“糊涂!”
刘秀在别人面前一直压着火气,这时候却完全爆发了出来,指着邓禹骂道:“汝确实打了败仗,使上万士卒葬身汉水,还折了朕的爱将,但若说此役损失最大,还是昔日敢言天下大势的邓仲华,如今畏首畏尾,不敢发一言!”
刘秀骂完后,将自己的一件衣裳披到邓禹的光背上,扶起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汉高时有三杰,张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韩信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论统兵作战,汝远不如冯异,然论定策庙算,冯异又不如汝。此役坏就坏在,朕竟将张良当韩信来用。”
“但朕相信,哪怕‘张良’打再多败仗,要决大事,定国策时,高皇帝还是会躬身求问一举:‘子房,为之奈何?’”
刘秀真诚地对邓禹道:“如今魏胜汉败,局势危于高皇成皋之丧,仲华,且为之奈何?”
邓禹深受感动,抹去脸上的涕泪后,将自己早就想好的未来局面推演告知于刘秀。
他们争荆襄,是打算将淮水防线向西延伸,让第五伦无隙南侵,将局面拖下去,拖到天下有变。
可如今,第五伦已控制了荆楚的大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大大压缩了刘秀的战略空间。
邓禹道:“如此一来,随县就变得极其重要,随县若在,江夏尚可一守,随县若失,荆北之地便再难挽回,第五伦在此地站住脚后,将与陛下共享大江之险了!”
这是刘秀最恐惧的事,他的底盘在东南,而欲保东南,则必争上游。
但现在,有一些上游之地,他们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
“先前与成家皇帝公孙述定盟,予汉江陵及荆北,汉予其荆南长沙等三郡,如今荆襄不守,江陵便再无屏障,魏军一旦南下,将重蹈秦楚鄢郢之役,故臣以为,江陵大可不要。”
这是邓禹的提议,相应的,荆南三郡也不能再给公孙述了,他们必须做最坏打算,当岑彭兵锋势不可挡时,还有宽阔的长江天险,以及广袤的荆南地区作为纵深……
经历大败后,邓禹确实比之前保守了许多,所提皆是守势,刘秀颔首,他已留大将臧宫镇守随县,冯异的部众要调回江夏、长沙来,加上王常,三人要多造战船,发挥南方士卒优势。
“如今成家东征,已夺取江陵,使者频频东来,要以这一座被劫掠一空,连人众都被蜀军迁走的空城,来换取长沙等郡。”刘秀有些苦恼:“形势有变,朕自然不能再易地,但亦不好与成家绝交断盟,往后还要与蜀军在荆楚共抗强魏。”
言罢他看向邓禹,邓禹立刻会意。
刘秀缺少一个能分析大势,说服短视的公孙述暂时“吃亏”,服务于抗魏大局的人!
“臣既然被贬为谒者,出使之事,便是本职,愿前往白帝城,拜见公孙述,陈说利害,使成家与大汉之盟,更胜往日!”
刘秀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对邓禹确实是偏爱的,这既是很重要的使命,也给了邓禹立功赎罪的机会,当即就从谒者升为骑都尉,立刻备船西行。
送邓禹去时,刘秀还勉励他,也勉励自己。
“仲华努力,落落难合,有志者事竟成也!”
然而邓禹前脚刚走,刘秀便接到了来自东方的噩耗!
读罢淮北大将来歙的急报后,刘秀只扼腕长太息。
“果然,朕欲亡羊补牢,挽回大败之患,但第五伦出手狠辣,不愿给朕时间啊!”
他将急报递给王常等将,从哪些紧急写就的字迹上,他们获知,就在汉魏鏖战荆襄时,遥远的东方,发生了一件大事!
“齐王张步,将亡矣!”
……
要说清楚发生在青州的事,还得将时间调回到两个月前,武德三年(公元27年)四月初。
作为天下人口第一大城,齐都临淄历史悠久,大小两座城郭套在一块,一共十三座城门。
其中,其东南角为“鹿门”,这一日仍是车水马龙,行人商旅出入频繁,丝毫看不出战争的影子。
一位羽扇纶巾的士人,也风尘仆仆来到鹿门前,仰头看着高耸的城墙,方望拍了拍满身尘埃,长吁了一口气:
“成、汉两家已合力对魏,势均力敌啊,荆襄大战恐怕还能打上一年半载,只要我再将齐王张步说服,合纵之势,便大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