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着嘴,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严玉成笑道:“小家伙,你狮子大开口,伯伯偏不如你所愿。不但没有奖金,连奖状都没了。哈哈,失算了吧?”
当下也不待柳俊有何言语,对齐院长说道:“老齐,既然病人家里生活困难,你们卫生院就尽量算优惠些,能免则免吧。”
老齐也是极有眼色的人,当即哈哈一笑,说道:“严主任下了指示,老齐自然照办,您就尽管放心吧。”
……
当下安排各人住宿。七娘留在卫生院照看小青,柳晋平和阮成林这些成年人连夜返回柳家山。公社只有一个三间房子的招待所,他们也舍不得花那个冤枉钱。反正十来里地也不远。至于柳俊他们三个小孩子,自然不能再赶夜路回去,就在公社住下。
柳华在公社中学读书,柳晋才调到公社后,也给她安排了一间宿舍。柳叶柳嫣就和柳华挤一张床。好在天气不算太冷,一个晚上也能将就。
柳俊就住在老爸房里。
刚在床上躺下,严玉成推开门走进来。
“主任,累了一夜,你也辛苦了,怎么还不休息?”
柳晋才有些诧异。
“睡不着啊。索性找你聊聊天。”
“好好好,我也正睡不着……主任你坐。”
严主任坐下,瞟柳俊一眼,笑道:“要不还是算了,小俊也累了,该好好休息。”
柳俊一翻身坐起来,说道:“伯伯,我不睏。”
柳晋才说:“你明天还要读书呢。”
柳俊撇撇嘴:“天天读书,我也累了,想玩一天呢。”
想起周先生那张作息表,柳晋才顿时对儿子无比同情,当即点头:“好好,就玩一天。你先睡觉。”
“嗯。”
柳俊刚一合上眼睛,柳晋才就掏出烟来:“主任,抽烟。”
老爸,您这不是故意整人吗?
柳俊在心里又叫起来。
须知他的前世,乃是一个标准烟枪,每天要烧两包烟以上。重生之后,身体倒是没有了对尼古丁的依赖,然则香烟的那个美妙气味,仍然足以让他心痒难搔。
原就准备装睡偷听他们聊天,如今只有更加使劲将双目紧闭,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唉,老天爷也是促狭,让咱少穿越几年不行么?哪怕只是三五年,赶上八十年代初,十来岁了,许多事情做起来岂不方便得多?就算仍是不能公然吞云吐雾,起码每月多吃几顿肉。给一家伙整回七六年,又是馋肉又是馋烟,整个一小可怜!
咦,不是说聊天吗?怎么好一阵不见吭声?
柳俊好奇地睁开眼睛,只见严玉成神情严肃,似乎深有忧色,柳晋才的神情也颇不轻松。
“唉……这四人帮不都粉碎了么,中央的政策,怎不见调整呢?”
严玉成深深吸了一口烟,伴随着一声叹息重重吐出。柳晋才不知严玉成言语所指,也不好搭腔,只是点头。
“就说今晚这事吧,类似你七哥这样,没钱给孩子看病的社员,怕是不在少数。这样下去不行啊。”
“嗯,年年辛苦年年受穷,不大力发展生产,终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是啊,大集体生产,吃大锅饭,一起出工一起收工,人人磨洋工。集体没有一点积累,无法投入,地力一年比一年贫瘠,产量只会越来越低啊!”
“这是个死结,中央政策不变,这个死结就解不开啊。”
柳俊暗暗叹气。当时基层干部乃至普通社员很多都意识到“大锅饭”的危害性,却无能为力。他知道,要到两年后,也就是一九七八年的年底,安徽凤阳县小岗村的十八位农民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私自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由此拉开国内农村改革开放的帷幕。但是现在,还太早了些。对于这样根本的大政方针,远不是严玉成和柳晋才这一级别的基层干部所能撼动的。贸然鼓动他们去趟这个雷区,绝对有百害而无一利。待到历史证明他们是正确的,恐怕也毫无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柳俊紧张地思考着,有没有什么办法既能不触犯中央现行政策,又能增产丰收,多少改变一下家乡贫穷落后的面目呢?但是他虽然自未来穿越回来,对于这样的事情也全然无能为力。
“还是再等一等吧,说不定中央政策很快就会有变化呢。”
柳晋才安慰着严玉成,也安慰自己。
“嗯……眼看就要过冬了,山北几个大队,怕是要断粮……这样,我明天就去那里走一圈看看。今年决不能再饿死人了。”
红旗公社管辖的地域比较大,而且大都是贫瘠的山区,尤以山北为最。是真正的穷山恶水,人多地少,老百姓常年在石头缝里刨食。就是到了二十一世纪,山北几个村庄的贫苦也依旧触目惊心,只能说勉强解决了温饱问题。
听严玉成的话语,似乎山北几个大队往年曾经饿死过人呢。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家里也要有人管事才行。”
柳晋才笑了笑:“不是还有张主任吗?他可是二把手。”
“嗨,他呀……”
严玉成摇摇头,不再说下去。虽然他和柳晋才交好,毕竟不愿当面贬低自己的副手。
柳晋才也就不再多说,笑道:“你放心去,家里的事情我会照看的。”
按照革委会领导的内部分工,柳晋才排在张主任之后,乃是三把手。但大家都知道柳晋才与严主任走得近,而且是土生土长的红旗公社人,威望却在张主任之上。
“嗯,有你在家,我放心呢。早点休息吧。”
严玉成拍拍柳晋才的肩膀,起身准备离去,一眼瞥见柳俊贼腻兮兮的样子,就知道他在偷听,忍不住伸手打了他一巴掌,笑骂道:“小家伙,人小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