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养鱼一切顺利,各大队的鲤鱼苗子、鲫鱼苗子都和柳俊一般,茁壮成长。眼见得稻田里鱼儿成群结队穿梭来去,一年到头难得开一次油荤的乡亲们一个个喜笑颜开,没口子夸赞公社严主任、柳主任。却很少有人知道,严主任柳主任的日子,有些不大好过呢。
一九七七年二月七日,《人民日报》、《红旗》、《解放军报》的社论《学好文件抓住纲》中提出了新的理论方针。说的乃是“凡是领袖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领袖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两报一刊按照时任党中央主席、军委主席的一号人物的要求提出来的。
前世的时候,柳俊对政治不大关注。理由很简单——轮不到。
一个打工的草根阶层,没那资格。
然而这个理论方针,柳俊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只要是从那会活过来的人,不痴不傻的话,都听说过。这事闹得动静挺大,直接引发了一场席卷全国的关于“真理标准”的大讨论。
柳俊只是没想到,这事居然也影响到严玉成和柳晋才。公社革委会主任、副主任,呵呵,级别差太老了吧?
因此柳俊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与柳家山大队的全体大人小孩一样,日夜盼望田里的鱼快点长大。除此之外,就是雷打不动的随周先生读书。
直到严玉成和柳晋才再次联袂而来找周先生说话,柳俊才得知一点端倪。
遇到大的,敏感的政治问题,两位主任就会找周先生聊聊,渐渐成为一种习惯。
柳俊对这个有点不理解。
周先生是个好老师,却未必见得是个好政客。老夫子学识渊博,刚直不阿,值得敬佩。但这并不表明,他可以很好地把握时局的走向。否则的话,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向他讨教政策问题,不会误入歧途吧?
柳俊还真有点替严玉成和自家老爸担忧呢。想想也难怪,他俩的亲戚朋友同事一总加起来,也找不出比周先生更有学问的人,遇到疑难,不找周先生又找谁呢?
自然,柳俊不是神仙,哪能一下就知道严玉成和柳晋才来找周先生干嘛。但他们谈话,柳俊是一准要旁听的。他们也习惯了。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来看周先生都要带点吃食。这次带的,居然是一个猪头和一壶米酒。
看到那个猪头,柳俊两眼目光烁烁,口水极不争气地涌了出来。猪头肉,真是好东西啊,上辈子年轻时节,他可以独自消灭一整个猪头呢。
严玉成笑呵呵的:“小家伙,眼馋了吧?算是伯伯奖励你的。”
柳俊撇撇嘴,嗔道:“伯伯做事好不地道。明明是来看先生,一个猪头做两回人情。”
严玉成顿时瞠目结舌。
周先生哈哈大笑:“玉成,欺老莫欺小,这下子知道厉害了吧?”
柳晋才笑骂道:“小俊,小孩子家说话不积口德,有这么跟严伯伯说话的吗?”
柳俊笑笑,快步走过去接过严玉成手里的猪头和米酒,转身朝屋里跑:“师母,师母,好吃的来了……”
师母手脚利索,不一刻猪头已然下锅,虽然不像后世有诸多调料,只是白水加点盐巴,却也香气扑鼻,引得人食指大动。
“你们三个先喝着,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师母笑眯眯的,一迭声说道。
“师母,不急,我们就是找老师说说话……哎呀,有一阵子没来看老师了。”
“你周老师教了那么多学生,也就玉成你一个人讲仁义……”
柳俊暴汗!
师母这是对柳俊同志直接无视了。不过……柳俊同志也确实没为先生做过什么。
“哪里哪里,那是我离得近而已。”
严玉成嘴里客气,却冲柳俊连连眨眼。
嘿!这位严太爷原来也还童心未泯呢。柳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索性还他两个老大白眼球。
大伙先是扯一些闲话,周先生对稻田养鱼这个主意倒是十分赞赏,说是为探索集体生产力发展做出了可喜的尝试。大家都还小心翼翼地避免着“发财致富”这样的字眼。因为当时讲究的就是越穷越光荣啊。
严玉成含笑望向柳俊,柳俊连连摇头。严玉成笑笑,也就不多言。“稻田养鱼”经过公社革委会集体讨论之后,已然成为组织决定。再将“首倡”的大帽子戴到一个小屁孩头上,未免有些不合适。虽说“名人效应”是柳俊所向往的,不过以他现在的年龄来看,出名也要讲究个度,“聪明会读书”是柳俊目前最合理的出名途径。其他的,还是将功劳归结于领导和组织得了。
猪头肉终于出锅,师母偏心,先就夹了几块结实的“核桃肉”(瘦肉)放到柳俊的小碗里,满脸慈爱之情。柳俊自然毫不客气,也不顾正烫嘴,手撕嘴啃,吃了个不亦乐乎。
“老师,对于中央提出的这个精神,你怎么看?”
严玉成抿一小口米酒,很随意地问道。
恰如晴天一道霹雳,将柳俊嘴中正咬着的一块猪头肉震得掉回碗里。
唉,自己是不是满脑子猪肉了?居然连这样重要的事情也会忘记?莫不是严玉成和柳晋才已经采取了什么行动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国内官场,从古至今都盛行“站队”,身在官场,就必须有“派”。假使有谁想逍遥物外,做一个逍遥派,两边讨好的话,结果一定会像“蝙蝠”,既做不成飞禽也做不成走兽,成为首轮牺牲品。路线斗争的结果,往往十分残酷,纵算不涉及到身家性命,至少也会涉及到官员的政治前途。
随后即将暴发的“真理标准”之争,毫无疑问也是一场路线斗争。各个政权机构的主要领导,哪怕是小到公社革委会这个最基本的层级,毫无例外都将牵涉其中。
这个队如果站错了,后果相当严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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