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会提。”
“是。是这样,我随大人攻土佐,亦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倭国的国情。若如西周封建,农夫又多不识字,甚至连自己的领主都不曾见过,只知道种粮缴贡。既如此,何不封建之?既得其地,驱走武士,让朝廷将有功之人取而代之,若如有功勋者,封建倭国,效武士制度。如此,不过百年,则倭人皆用汉语,如春秋之夏君夷民。”
悄悄打量了一下刘钰的神情,陈青海看不出什么,又道:“我亦读过柳宗元的《封建论》,【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适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苟其心,思迁其秩而已,何能理乎?】,这一点我是认同柳宗元的,有人说,封建制之下,封建主必然爱惜自己的封地,而郡县制下的地方官,就是为了政绩而升官……他认为这样想是不对的。”
“但他认为不对的原因,我认为可以细分来看。若如唐之藩镇、明之分封,若是操作的好,未必出乱。况且若封功勋之士,或百户、或千户实封,只要没有封超过万石的,完全不用担心出祸患。”
“如此,于天下之大公,可如春秋夏君夷民,百年分封,倭人必入夏而与天朝子民无二。说汉语、写汉字。”
“于将士之私,舍生忘死作战,自然是希望封妻荫子,留产业遗子孙。若能得实封,将士必多死战。”
“于实际情况,倭人封建制稳固,只是换了主人,农夫照常缴税而已,他们怎么可能会反抗呢?”
“封建南洋,自是不行。一来疾病肆虐,二来当地制度并不适合封建,三来语言完全不通,四来儒教不兴而多信绿教。然而封建倭国,我看此事大可为之,多有好处啊,最起码乡间识字的,都会汉文。”
刘钰似笑非笑地看了陈青海一眼,笑道:“你的意思?还是军中一些人的想法?”
陈青海呵呵一笑道:“大人,我说句实话。我是第一批舰长,日后海军大兴,我是有前途的。所以其实我的想法虽支持封建倭国,但是我的目的是真的为了夏君夷民而化之。”
“但是呢……军中的想法,那又不同了。未必为天下之公,只是为个人之私,可并不影响将来的结果啊。都是当兵,大人觉得,当兵的想不想当武士?立功的,想不想真的为子孙留一些产业?”
“天朝土地虽多,如今又扩鲸海。只是我也和杜锋聊过,松花江土地虽多,人口却不足。若是分一块地给立下功勋的,立下功勋的想当贵族,没有纳粮之民,地再大难道自己去种?”
“倭国现成的封建制,而且农民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他们真正的领主武士,直接换人,毫无影响。”
“如今每年立下功勋的人,朝廷若给地,朝中并没有那么多官田了。我是良家子出身的,良家子的非嫡子都只能另谋出路,若是封建倭国,立功可受分封之赏,许多庶子幼子亦可从军而谋功业……再者,这样每年不是也能为朝廷节省一笔赏赐战功的开销?”
“税收一两,底层便要承担三两五两,何不把原本要赏赐的钱,合算成石高,直接封于倭国呢?”
“封小而不封大。十二转之功,上功封虚爵入朝为勋贵、下封封实地就封于倭国。”
“百年之后,倭人皆用汉文,岂非周公封建而定中原两千年汉言之大业?”
“倭人有四十万武士,等同于本朝可封建四十万战功。以四十万战功,南洋何愁不定?印度何愁不平?”
“鲸海虽大,无民可依,便是封一千亩荒地于鲸海,也不如封一百石在倭国,这更叫人奋勇立功。”
陈青海越说越是兴奋,他是良家子出身,他们这群人都算是最低级的贵族——和军户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有一套不同于科举的升迁路。放到倭国,则类似于年俸五石靠扛活出大力混日子的武士,依旧也是贵族。
屁股决定脑袋,即便陈青海已经是海军的军官,考虑政治问题的时候,在刘钰听来,似乎还是那套小贵族的思维方向。
出于公,他是真的考虑到周公封建而定中原基本盘的故智。
但于利上,这是数万良家子庶子幼子、每年数百低级军官的利益。
就像是陈青海所说的现实,鲸海土地广阔,就算现在黑麦大豆高粱土豆可以种植,但那种荒地做赏赐,等于糊弄朝三暮四的猴子。
对这种想法,刘钰第一时间没有去考虑对将来的影响,而是立刻警觉起来。军中有了自己的思想?
不过这种警觉也没有付诸于颜色,而是笑呵呵地问道:“看来军中基层军官,有不少人这么想?怎么,你们这是读完了《封建论》,又去读了读文正公的《朋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