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但当刘钰带着一艘战列舰、四艘巡航舰抵达天津之后,事情就又有了另一种答案。
杀,这个选项,在大顺战列舰的炮口下,已经可以被东印度公司排出了。
军舰去巴达维亚宣慰,原本一盘散沙的华人在炮舰射程之内,定会知道自己“不是谁”。
那就只能捏着鼻子,拿出一点点钱,安排这些雇工去锡兰、安汶“再就业”。
这里面的博弈过于阴暗,牵扯到数万人的生死,不用和李欗讲清楚。
但整件事的视角,刘钰还是用了资本主义公司的视角去讲,之所以没有单纯地用民族视角去讲,因为这里面绕不过一个问题。
大顺拿下南洋,仍旧无法扭转蔗糖过剩的事实,华人雇工还是要求活。不是说大顺把巴达维亚一占,那些华人雇工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相反中转港地位一消失,不只是蔗糖产业要完,巴达维亚的其余一些依靠中转贸易为生的人,日子也不会好过。
现在巴达维亚的蔗糖产业就是一颗马上要炸的雷,是炸在荷兰人手里?还是炸在大顺手里?
炸在大顺手里,结局就是当地华人中上层无不怀念荷兰统治。
炸在荷兰手里,结局就是当地华人上中下层皆箪食壶浆以迎天子之师。
这里面的区别,大了去了。
这些东西李欗可以理解,也正是刘钰希望李欗去看事物的角度。
唯独没说的,便是如果促成荷兰人迁民往锡兰、安汶,以现在的死亡率,至少要死个七八千人,这还是很保守的去说。
随便几句话就决定了近万同胞的生死,终究有些过于黑暗,还是假装移民无关生死的好。
齐国公也是老油子,见刘钰避而不谈迁到锡兰、安汶肯定会死人的事,心道你既不说,我亦不说破便是。
李欗此时顺着刘钰解读的视角去思考这件事,只是喃喃道:“人皆趋利而避害,于是当年奉祀侯府剃发上表,而今日南洋天朝子民,也未必一心,还要用这等手段……哎。”
“是以宋儒言:以利和义。仁政与否,要用百姓是否得利表现出来。利,实是仁义的外化。南洋百姓之利,在于何处?”
刘钰笑道:“七皇子,只要将来海军能逼得波斯、印度都买南洋的糖,那就是对南洋子民的仁政啊。所谓内仁而外霸也。”
这完全曲解了内外的含义。内圣外王,是说内心圣而行为王,可生生被刘钰曲解成了对国人仁、而对外国人霸。
齐国公虽非大儒,却也明白刘钰在曲解内外之意,不禁莞尔,心道你小子倒是会真唱歪经。
在这件事上,他本也是支持刘钰的想法的,既不希望荷兰人将当地华人屠杀干净,也不希望荷兰人把这些人真的遣回福建。
只是对于刘钰所说的“以宣慰恐吓”的想法,仍存疑虑。
“七皇子、守常,我看此事宜急不宜缓。若荷兰人说遣返回闽,我们直接拒绝,到时候他们于南洋散播,倒是叫当地天朝子民寒了心。宣慰是假,以宣慰为条件,坐地起价是真。只怕荷兰人觉察我朝征倭之意,知我朝不可同日开战两国,以致荷兰占了谈判先机。”
刘钰笑道:“国公差矣。这件事的关键,在于荷兰人是个公司,以盈利为目的,不想鱼死网破。他们的根本利益是南洋,本朝要假装的底线,是天朝颜面。”
“荷兰人久在中国贸易,本朝变革初始,他们仍旧以为本朝的政策还是之前的政策。”
“知道了不去管,便是不仁;假装不知道,便不是不仁。”
“不是不仁不是仁,但却至少不是不仁。”
“一旦我们真的去宣慰了,那么我们假装不知道的机会也没了。这反倒是荷兰人所不愿意见到的。”
“按他们以往的经验,天朝要的,只是颜面而已。只要可以假装不知道,天朝不会关心外面的事。”
“可若连假装不知道的机会都没了,天朝为了颜面仁义,总要出手的,哪怕走个形式。荷兰人可并不想打仗。”
“所以,先机不在荷兰,而在我们手里。只要我们先说要去宣慰、派出官员去看看当地情况与传闻是否为真,荷兰人必要退缩。”
“他们眼中,天朝一贯如此,能假装不知道就尽可能假装不知道。但一旦无法假装,就总会要个说法。”
说到这,刘钰起身,冲着齐国公行了一礼道:“只是这件事要做好,便要齐国公做个吕宋事时候的窝囊派,七皇子与我做个激昂壮志的少壮派。”
“七皇子与我,怒发冲冠,冲进谈判处怒斥荷兰,非要宣慰。齐国公却老成谋国,只求荷兰人留些面子,不要闹得沸沸扬扬,这边假装不知道任他们处置便是。”
“七皇子与我怒发冲冠做激进派,荷兰人便不敢屠戮,但又不可能让其继续全留在巴达维亚种甘蔗,只能选择迁民别处。去锡兰修城、或去安汶种咖啡香料。”
“齐国公只说不欲起争端于南洋万里之外,只要个天朝颜面,也不准荷兰人再提遣返福建的事,只当此事不曾发生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