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也不给父母,这也难说。”
“除非日后这松江府再来一次移风易俗,以至于家里养闺女到二十方嫁,以求给家里多攒一些纺纱织布的钱。若能这般,弃养女婴之事或能少些。”
他也是武德宫出身,做皇帝身边的郎官,廷臣外放出来的。刘钰算是这些年来武德宫出身的“榜样”,对刘钰如何发迹一事,松江府尹多有研究。
加之松江府之事,与刘钰息息相关。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就像是靖海宫出身的海军军官们,给刘钰送的礼物要么是石头、要么是当地动植物标本一般。这松江府尹也知刘钰喜欢讲实学、做实事,平日里如何做且不说,既是今日陪着刘钰出来,说起话来,自是一副纯粹做实事的模样。
得其所好,说起话来,也就让刘钰连连点头。
说话间,便一起进了这间已经废弃改造后的教堂。在这里主持做事的人,连忙跪拜,一一免去之后,刘钰随手拿过来记录簿子,看着上面那些女婴的去向,果然绝大多数都是送给佃户那边寄养了。
虽说生了女娃,养大之后可以换儿媳妇。但前期养孩子,穷苦人家也着实养不起。
但终究都是自己身上的骨肉。真要是溺死,亦或者扔进弃婴塔、乱葬岗里任其自生自灭,多少还想着送到慈幼堂里,说不定还能得一点生路。
加之徐光启的孙女,一生都在致力此事,天主教在松江府之前传播颇广。
单看收养弃婴这件事上,确实做得比之前的官府要强,松江府这边溺死婴儿的习惯也渐渐少了,多半还是弃养。
又随便翻了翻账目,还是可以很容易看出账目有问题的。慈幼堂放贷的利息,居然非常的遵守法律,全部都是30%的利贷出去的。但刘钰也算是和商人、放贷的整日打交道的,自己结婚自立之前,家里也放贷,如何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
不过他也没说破,看了看就放下了。
拿起登记簿,随便挑了一家附近村落收养女婴的佃户,便道:“正好去看看,也好知这松江府佃农的生活。”
松江府尹知刘钰的脾气,忙对那些急着要去通知的人道:“不要声张。我等自陪着鲸侯过去便是,勿要叫他家提前知晓。”
按照记录簿上的记录,一行人出了城,便折向了附近一个村子。
慈幼院的人每个月要来探视检查,是以轻车熟路。而在慈幼院做事,一来有银子可拿、二来免税免役,是以这并不是像纯粹的福利性工作,而是一项需要挤破头找门路才能干的事。
慈幼院做事的人领着刘钰等人进了一家门院,只看门院,这和刘钰在文登等地见到的佃农家里完全不同。
比之北方的佃农,只看这家的话,似乎这里的佃农比北方佃农的日子过得要好的多。
院子里有齐全的农具,甚至还有一头小牲口。
进去的时候,家主人本以为只是慈幼院的人,可一见后面的官服,吓得瑟瑟发抖。
好言劝阻之后,刘钰笑着对松江府尹道:“若不是本官临时起意,随便点了一人,确信没有什么骗人的把戏……我可真要怀疑你提前知晓了,给我安排演戏呢。我松江府的佃户,若都能如此,还有什么可愁的?”
松江府尹忙笑道:“这既是鲸侯运气,点到了这么一家。也是因为鲸侯之前种下的种,如今结了果。这不是松江府佃户的常态,只是松江府的佃户分两种。”
“这两种虽都称佃户,可却全然不同。鲸侯所见的这家,恰是那种与别处不一样的佃户。”
“我虽不知,但略加猜测,却也知晓。”
说罢,松江府尹便问农户道:“你家里可是那种卖了地、不置实业,却专门租佃种地的?”
这个只看家庭情况颇像是中农的佃农,连忙磕头道:“大人说的对。小人就是那种卖了地、不置实业,却专门租佃种地的。”
刘钰微微一怔,松江府尹笑道:“鲸侯对这松江府的农村有所不知,这里面涉及到两件事。”
“一是鲸侯兴办的海外贸易。”
“二便是朝廷将人头税摊入地亩,按亩课税,不论人头。”
“下官虽也希望治下百姓,佃户都能这家人一般。但下官也不得不说,这家样的佃户,非是天朝常见的佃户,实是松江府之特例,在松江府亦不算多。说他们是佃农,其实还是良农,虽不殷富,但也是中等之家了。这是……假佃农。”
“鲸侯可知,自将人头税摊入地亩之后,民间多有歌谣?”
“或曰:税轻派重皆在亩,不如卖田以佃田;或曰:苦乐相形,佃强于主;或曰:税压小民无力抗,役加老爷不见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