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章,他们的布匹销售也上了个新台阶;上上次瑞典人来松江府参观,展示天朝富庶,他们的棉布销售又上了个新台阶。
如今不但是西洋人来了,便是南洋那边的人也来了,有着前几次的经验,焉能不喜?
夷人来了,是不是贸易量一定会增加?是不是生意一定会比之前更好?
这里面,是没有必然联系的。
就像是历史上经典的那场琉球封贡事件一样,商人们拿着满清迁界禁海这种反人类政策时候的经验,认为去琉球封贡带多少货都能被人一抢而空,结果导致了货到琉球卖不出去以致武装暴动要求琉球王必须全部吃下一样。
不考虑深层次的原因,只看浅层的表象联系,就很容易得出错误的、经验化的结论。这亦算是“以史为鉴”四个字想要搞清楚、弄透彻,最难的地方。
于是刘钰等人迈步进入一家拥有一百二十张织机的机户家里时,这个“资本家”,正在忙着准备再扩充八十张织机,准备迎接一波贸易红利,把握住时代的浪潮。
待见了刘钰等人,连忙放下手中的事,将刘钰等人迎入后堂,奉茶见礼,叩拜之后,这家主人更是对刘钰连连磕头。
“实不相瞒,我等这些纺织机会,年节都会祭拜鲸侯,以报万一。我家本来只有七八张织机,也亏得内子手巧,织布手段也好,织出的料子众人抢购,积攒了一些家本。”
“一开始,先赶上了海军大建,军官所穿呢绒,皆从法兰西来。可除呢绒之外,水手不提,军官的另几套军装也是松江府的棉布。正赶上采购,内子觉得,这衣服不可能只买一次,是以力主贷了些,增了一倍的织机。”
“越明年,对倭开战。这倭国不产棉布,无种棉花,贸易之后,棉布销售日多。尤其是松江府的布,在倭国颇受欢迎,每年往送长崎的货船都要采购不少。这贷款买的织机,不但两年本息都还清了,还生了不少息。”
“便又买了几台织机。又恰逢这西洋人的‘飞梭’之法传来,此物甚妙。传来之后,内子与小人略作改动,又使织布日多。本生息、息生本,如今已然小康,更有织机百二十张,此皆赖鲸侯之力。”
“我等时时祭拜,着实真心。”
这一统夸奖下来,刘钰一扫在农村时候的无力感,心情大好,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你家这当家的,倒是你妻子了。我看这松江府的纺织业越发发达,日后女子说话,越发重了。”
“若富的,多半还是妻女手巧,纺的一手好织,卖得好,便可买织机做机户,雇佣机工。”
“若穷的,那女子若能纺纱织布赚钱,在家里可不就说话硬气?真要过不下去,便散了,凭一手织布的本事,还有甚么可怕?”
“我看这松江府,日后女子先顶半边天,男子相较别处怕要先留个唯诺之名了。”
“既是有此等见识,想来也是巾帼豪杰,竟不差这寻常须眉的。何不请出来一见?本官正有些事想要问问,你也不必惊疑,无非是些买卖、生意、纺织上的事。”
那机户忙道:“鲸侯说笑了,这有什么可惊异的?松江府不比别处,机工女子颇多,聚在一处做事,并无太多规矩。只是依着规矩,女子理应回避,怕冲撞了诸位大人。既是鲸侯不弃,我这便去寻。”
不多时,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缓缓走来。
容貌不算漂亮,穿一身绸裙,略施了一些粉黛,但也不浓。
一看也是个平日里多在商业场里打交道的,并不惧怕,见了个万福,又说了一堆拍马屁的好话。
刘钰有了在农村调查的经验,此时相当理解汉弗莱爵士的那句话:若是政府不预先知道结果,就不要去做民意调查。
在农村,问粮价问题,肯定是一鼻子灰。
但在这里问粮价问题,立刻得到的都是支持和赞同。
那妇人更是个伶牙俐齿的,见刘钰平易近人,略说几句后,就这粮价问题便打开了话匣子。
“鲸侯有所不知啊。这机工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虽说朝廷下了‘永禁齐行叫歇’的令,可管起来哪有这么容易?”
“机工里,多有些悍人,动辄鼓动织工闹事。就说‘飞梭’之前,或有计件工资、或有按天算钱的。这飞梭一出,他们便先闹了事,一群人非要计件工资,说什么也不要按天的卯子工”。
“这粮价也是如此。如今鲸侯可知,松江府的织工,都有‘米贴’?都是他们齐行叫歇闹起来的。”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