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有句话我还是要讲。变法也好、改革也罢,哪怕是国公自己说的修修补补,总要稍微悠着点。”
“我是支持变法的,但恕下官不支持把淮南的盐业都转移到淮北。”
“改煮盐为晒盐,确实,原本以薪柴煮盐的掩护,未必不利。但,除了他们之外,打包的、扎捆的、背盐的、运输的,外加那些依附淮南盐商为生的厨子、花匠、园工,以及文会、社团、依附盐商而生的儒生。”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且淮南盐,十倍于淮北过去,这些人,国公就不去考虑他们的生计吗?”
“总之,下官支持煮盐改晒盐。”
“但下官认为,淮北的雨、热、煤、滩等等好处,未必能大于淮南那些人的生计。”
“此外……国公也应考虑扬州儒生的影响力。他们依附盐业生存,没有财富,就无法豢养他们。江南文华,要被国公废掉大半。”
“戏曲、诗词、评书、、书法、绘画……说句难听的,这些人都是盐养的。”
“而他们之间又盘根错节,宗族姻亲、门生故吏,牵扯之大,实在不容易动。国公可以废掉大盐引承包商,他们不会激烈反对。但国公要把他们赖以生存的基础废掉,此事必然地动山摇。”
“张家卖盐,他做张家门客;王家卖盐,他为王家文宾。国公废了张家,没事,可去换了门庭去王家。”
“但国公却直接把‘卖盐’这件事废了。那就真要考虑民意汹汹了。”
林敏内心很清醒,哪些是可以作为“牺牲”扔掉的,哪些是不敢轻易作为牺牲扔掉的。
盐户可以牺牲。
读书人可不好牺牲。
淮南问题的难点,并不在于改煮为晒。
而在于淮南那种类似于战国封建公子式的的分封制下的风气,只不过那时候封的是地,现在封的是盐。
大量的文人是依托盐商生存的。
文人生活水平很高,文化自然昌盛。盐商也乐于花钱结交这些文人名士,缺钱的时候也多给一些帮助。
宗族,门生,遍布。
那是江南的灵魂。而灵魂也是依托经济基础的,没有盐商和大地主的钱,就没有那么繁华的文化。文人是要为他们服务的,否则没钱吃啥喝啥玩啥。
林敏也拎的清,淮南的盐政改革,当然要改。但不能步子迈这么大。
江苏现在已经够乱了,之所以现在还没有乱起来,只是因为朝廷大军驻扎在附近,而且还有两万多的精锐野战部队驻扎在苏南大营。
当然也不能说只有读书人是既得利益者。
毕竟改革牵扯的方向太多,就说扬州那些盐业工人,做打包运输工作的,他们和文人可是八丈远的关系。但如果动淮南盐业,他们肯定不满。再配上读书人呢?
所以林敏希望折中一下,保持淮南的主要产业,只是改进一下产盐的方法。
终究还是觉得让扬州、淮安这两个富庶之地彻底衰败,是件听起来就叫人毛骨悚然的事。
他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后,刘钰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对此意见发表过激的看法。
只是说道:“林大人觉得,这淮南只能依靠盐之一业兴盛吗?我倒是觉得,淮南真的不适合盐业。”
“前朝淮南盐业完全没有改革,依旧保留了煮盐的办法,这对本朝来说实在是一件值得感激前朝的大好事。”
“既你也认可徐光启官员盐业改革的目的,是为了垦荒的看法,为什么不认为淮南可以转型呢?”
“林大人不是也去垦荒公司巡查了吗?日后种棉花、摘棉花、剥棉花、搓棉花,这不都需要人吗?难道还真的怕他们无可为业吗?”
听刘钰说起来垦荒公司的问题,林敏只能哎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定性这件事。
从春日开始,垦荒公司已经开始进行小范围的圈地垦荒了。
而这场垦荒,也让林敏觉得,日后的江苏节度使是越来越难当了。
垦荒是没问题的,资本圈地垦荒,整体上他也是支持的。
但垦荒的目的,则已经不是他所能理解的了。虽然垦荒公司的人和他解释过,但也正因为这个解释,他才感叹日后的江苏节度使越发难当。
垦荒公司的人率先垦荒的地方,在南通州靠海的地方,那里现在还是一片荒芜,没几个人住。
垦荒不是那么容易的,想象中好像那么多空地,百姓缺地,跑过去垦荒不就结了?
然而实际上,在一片荒芜之地垦荒,远不是现在的小老百姓所能承担的起的。而且这时候交通又不发达。
如果在家里还能过的下去,谁去背井离乡垦荒?
如果在家里过不下去,凭什么能支撑过垦荒到收成所需要的时间?他要是有一年的存粮,又至于在家里活不下去吗?
这种荒滩地垦荒,林敏作为江苏节度使自然支持。
但垦荒公司说,以后要种棉花。
因为现在种植的天竺棉,棉绒太短,质量一般,而且实质上这东西是很难成为以后的机械纺织的原料的。
谁告诉他们的?自然是刘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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