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看戏名也就知道都是啥。
本来嘛,民间的戏剧,都不是多高雅的东西。
本身,《和尚打‘斋’》、《小寡妇上坟》、《莺莺拭红帕》之类的东西,就层出不穷。
这些东西,秀才们也有不少是弄个笔名,靠这个吃饭的。如今写这样的剧本、评书,那真是如同兔子啃芹菜一般简单。
很快,在人民朴素的善恶观下。
盐商是坏人。
盐户不想煮盐。
为盐商说话的就是坏人。
这样朴素的观点,传播的飞快,每天都有说书的说新的段子。
不过,夹在这些段子中间的,还有一些专业人士夹杂的关于政治、经济的私货。
林敏虽然对江南的破靴阵早有耳闻,却真没想到能搞成这样。
如今刘钰已经带兵进了城,林敏也算是彻底安心了,知道事情不会再闹大了。
见了刘钰后,忍不住笑道:“口皆喊着仁义,心里想的都是生意。”
“前朝洪武皇帝,对生员有十二项规定。其中第一条,就是不准生员议政,所谓天下利病,生员不许言。更严禁生员去诉讼,告不干己事,一律革除功名。”
“是以,梨洲先生才欲行学校议政之古法,实是对此规定的反而动之。终究,还是要先正心,然后才能做事。”
刘钰心道这玩意儿和心正不正有啥关系,搞政治的前提、政治构想的前提,是人心要正,这不是扯犊子吗?
生员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不就是正常的操控舆论、给对手泼脏水的套路吗?
地方议员打架,那不是正常的不得了?
“林大人,此番事,我邀请了一些江南大儒来此。这件事,生员闹一闹,也正常。”
“闹完之后,真正判决之后,这件事如何定性,还是要控制一下。由颇有威望的大儒压阵,把这些事写清楚,装订成册,也算是儒林一桩盛事。”
“届时,便有不服气者,便以十年为期。十年之后,且看苏北之生活,竟是好还是坏便是了。”
“十年之内,不得再议。林大人以为如何?”
林敏知道若是刘钰预先不知道请来的大儒是什么态度,肯定是不会请的。至于有没有给他们贿赂,收买,那就不是自己所能知道的。
这世间,肯定还有不少真正的、有仁义、有情怀的儒生的。
看这意思,刘钰是准备把这件事,搞成一场大讨论。
届时,肯定还是要羞辱那些扬州生员的。
但羞辱之后,就要进行一场争论了。
这场争论,还算是比较必要的。
有点类似于盐铁会议,但又不是发生在朝堂中央。
也算是在经济、赋税等问题上,对明中晚期的一些思想混乱的总清算。
尤其是盐业问题。
包括是否应该允许私人随意开采盐、盐到底该不该收税、盐引制度到底该不该废除等。
终究朝廷从太宗皇帝开始,就立下了认为永嘉永康一派的学问比较不错的态度。这也算是祖训了。
这里面涉及到的经济思想问题,在刘钰看来,若是能够通过这一次的讨论,加以引导,是可以形成一些新思潮的。
通过大儒出面的争论和记录,整理之后刊行。
政治上的东西,肯定不能碰。现在碰还太早,没有经济基础,搞这些东西就是无本之木。
哪怕是黄宗羲的学校议政思想,且不提乡贤封建半自治这一套能不能行,只说皇帝肯定是不乐于见到这些东西的。
本身就是在夹缝中生存发展,现在最好还是把话题都带向单纯的经济问题。
主要还是从王夫之、黄宗羲、顾炎武、唐甄等人的一些经济上的思索,配合叶适等永嘉永康学派里一些摘出来的关于工商业的讨论。
无非也就是诸如酒该不该征税、茶该不该征税、盐该不该征税;商人大贾对国家的作用、国家应该控制哪些方面的税收等等。
也算是为江苏下一步的全面的税收改革、工商业税收制度,打好一个基调。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对明末的一些反思和经济思想的“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刘钰对明末的那些思想家,还是充满敬意的。只不过他们提出的经济改革方案,是针对明末那种特殊情况的矫枉过正。
不管是现在听来感觉可笑的人头税取代土地税、全面放开对商人的管控、放弃使用金银等等。
都是针对明末特殊情况的反思。
不是说全都是扯淡,而是说思考的很有深度,但不具备普遍性。
是明末乱政、魔幻江南、藩王占地、胥吏无度、诡寄投效,以及土地人丁黄册等等特定情况下的反思。
现在苏南解决了关键的劳役问题,所以整个的征税逻辑都发生了变化。在这种情况下,再延续前朝特定情况下的反思去思考经济问题,肯定是要走偏的。
是以,这一次,主要还是要把这个“刻舟求剑”的问题解决掉。不要让那些大儒们,再跟着明末的反思去考虑经济问题了,很多东西发生变化了。
要通过这一次盐政、垦荒、圈地等问题,引导他们思考,经济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已经有了“豪商大贾、国之司命”;“市场调节、盐价自平”;“富人养活了穷人”之类的想法萌芽,便要试着引导一下他们,去思考些更深层次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