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当初刘钰在彼得堡参与政变的效果,也显现出来。
拉瑞典和罗刹人入伙的结果,就是海运战胜了陆运;罗刹内部贵族利益完成了一次洗牌。
罗刹新的海贸利益集团开始主动限制贝加尔地区的茶叶大黄贸易,因为新人换旧人,现在掌握茶叶大黄利润的是彼得堡新贵而不是老莫斯科的那群人。
理论上,那些罗刹国的毛皮商人,只能卖单趟了,因为他们拿不到大黄和茶叶贸易的经营权了。
后台贵族内部失败,罗刹商人阶层的力量也脆弱的一逼。
这就使得松苏资本集团的鲸海贸易公司,看到了搬倒晋商从罗刹人那里拿毛皮的机会,让他们公司彻底垄断整个北亚、西北美地区毛皮贸易的机会。
不过,这些人也是懂说话的艺术的。
给出的诉求理由,字字句句,都是为朝廷着想。
第一个理由,说对蒙古的贸易是不能停的,这一点是必然的。而蒙古那些人,也需要茶叶、大黄等。
所以,不可能监管茶叶、大黄之类的走向。毕竟,去蒙古那边贸易,和与罗刹人在贝加尔湖贸易,走的是一条线。
这就有了“走私猖獗、致使朝廷少得关税”的问题。
所以,鲸海贸易公司,为朝廷着想、为陛下的关税银着想、为国库着想,认为应该取消在贝加尔湖地区的贸易口岸。
其二呢,就是蒙古地区,历来都是朝廷北方大患。
如今虽有控制,但在那里开放贸易,必使得罗刹人与蒙古漠北诸部的联络加深。
日后或为祸患。
相反,若把贸易口岸挪到黑龙江河道区,则对朝廷大为有利。
因为本身,当初在黑龙江上游北部支流,就建立过贸易口岸,只是这些年两个口岸一起开,那边始终有走私等情况,使得这边的贸易口岸并没有起到非常良好的以商业促进移民的效果。
当然,这也是因为鲸海贸易公司在海洋动物毛皮竞争中,大获全胜,实质上使得黑龙江江口这个当初允许罗刹人经此沿河向西运输毛皮的意义消失了。
如果能够关闭漠北蒙古地区的口岸,转而将罗刹国的低端毛皮贸易,全部转移到黑龙江的贸易口岸,那么有助于一些本朝移民过去的百姓,沿江形成村镇,供给商旅饮食。
最终聚集成落,而得移民实边之效。
否则,谁肯跑那么远去居住。
此正符合朝廷移民实边之大计。
而漠北蒙古区,移民纯粹扯淡,那破地方着实没人愿意去,而且颇为不便,实在不如密布黑龙江流域的边疆区更现实。
其三点呢,就是这样可以彻底切断走漠北线的大黄、茶叶走私。
切断了大黄茶叶的走私,也就使得罗刹人向东并无太多利益。毕竟只靠那点毛皮,若没有大黄茶叶的走私,利润肯定下降。
而利润下降,就更没有动力向东发展了。
海运的巨大利益,已经让罗刹人尝到了甜头,这也促使他们更加有志于向西,则于朝廷实有大利。
虽然……虽然其实他们的本源想法,还是眼红晋商拿到了罗刹人的西伯利亚毛皮贸易利润。
虽然……虽然其实他们的本源想法,是想着把这些毛皮利润,拿到自己手里。
但是,并不代表他们这些“都是站在朝廷、社稷角度”的诉求,没有道理。
不管是站在罗刹西进、东扩的角度;还是站在大顺不可能在漠北地区完成移民同化、相反黑龙江地区大有可能的角度;亦或者商业交流带来蒙古漠北部与罗刹的联络等等原因。
确实都是有道理的。
斩断大黄和茶叶走私,也就使得东进的利润降低;本身极寒地区的毛皮利润,也已经被鲸海公司抢到。
实质上,这也确实极大地影响了罗刹商人集团向东的兴趣,利润逐年降低,没利润可赚实无兴趣跑这么远。
现在大顺主动拉罗刹入海运贸易群,效果逐年显现,北部边疆区的态势,越发有利于大顺。
刘钰听完这个群体的诉求,心中暗笑,心想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些商人也终于学会“心中求利、嘴上言大义”了。
这可是件好事。
证明这些商人日渐成熟,至少在嘴上,贯彻着对外商人是有利国家的性质。
不管他们真正是怎么想的,关键是掌握了这一套话术,并且理解了“经书”的内涵,说的话能够把个人之利、国家之义统一起来,证明他们至少有了成为一支政治力量的基础。
想要成为一支政治力量,或者登上政治舞台,哪怕是以附庸的身份登上政治舞台,固然需要有钱、有势,但终究嘴上还是要“讲政治”的。
甭管讲的这些东西是真是假,至少能自圆其说,能说出个子午卯酉,能说的大义凛然而不是简单的商人重利,那便是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没错,他们就是想把晋商的西伯利亚毛皮利润拿到手里,真的就是眼红。
但,嘴上必须说,这是为了社稷、为了江山、为了国家、为了朝廷。
刘钰对这个诉求还是很满意的,很是赞许了几句,觉得开了个好头,打了个样,真的明白名为经济学的新经书是到底是怎么用的了。
便又挨着询问了做西洋贸易的、做棉布贸易的、做法国那边人参皮货贸易的这几个财团的诉求,判断着大顺这台战争机器开动起来后,这些资本集团的支持度能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