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教了一些“经世济用”之学。
这主要是因为,他的三观觉得,这些东西本身就是意识形态的一部分,因为他相信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而大顺的主流,则认为上层建筑是道、经济基础是术,所以对新学并不抨击,因为这不涉及到和他们争夺正统道统,因为新学不怎么教上层建筑。
具体点说,大顺的传统派的三观,认为,甲、乙、丙……这是道统之争。
而新学并不教乙、丙、丁,所以他们不是威胁,也不是主要敌人。
但新学的幕后黑手所相信的三观,是甲、乙、丙,只是1、2、3在道德层面的映射,所以他不教甲乙丙丁、但是他却教1234,并且坚信现在的甲的经济基础是1,所以他只要把1换成2,那么抽象的映射就自然从甲变为了乙。
他是要把甲干爆,变成乙。
但他不说乙是对的、甲是错的,而是在悄悄把1变成2。
故而,在天朝内部,就拿抨击颜李学派的“由外而内”这件事来说,传统派的确拿着新学这批人做例子,但却不是抨击新学派,而是用新学派作为证据,来攻击颜李学派,证明他们的由外而内的思想,是异端。
因为他们的三观,不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以他们不提防经济基础,只提防上层建筑。
那么,刘钰在新学教的“经世致用”之学,都教了些什么?
基本上,他教的,还是老马的那一套东西。
只不过,老马的那一套东西,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是资本主义这个玩意儿,是怎么来的。
另一部分,是资本主义这个玩意儿,是怎么没的。
鉴于此时的经济基础,后半部分不用教,教了也没有用。
所以,刘钰只教一半。
或者说,只教“这玩意儿是怎么来的”这一半,甚至只是一小半儿。
而这一半关于“怎么来的”,这就使得新学一派,实质上有了自己的意识形态。
因为这一次大顺参加欧洲战争、或者说大顺参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主力,都是新学一派的。
不管是战争、谈判、外交、还是贸易,都是新学一派在操办。
所以,实质上,新学一派是有自己的意识形态、并且依据这个意识形态,对战争有自己的“本质”理解。
那么,只一半,是怎么说的?
【原始积累的种种要素……是殖民制度、国债制度、赋税制度、关税保护制度、产业扶植制度的达成一体的综合。】
【这些东西(殖民制度、国债制度、赋税制度、关税保护制度、产业扶植),都需要利用国家的权力。】
【利用积累起来的、组织起来的国家的社会力量,像温室一般,保护助长着封建生产方式向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转化,并且像温室助长一样,缩短这个转化的过程。】
【这种国家权力的强力,是一切孕育新社会的产婆。而这本身就是一种经济力。】
当然,刘钰也只教这一半。
很多东西,他或者逆练,或者只说一半。
比如:
【殖民制度,像温室一般,促进着贸易与航海业的增长】
比如:
【专营公司、垄断公司,是资本积累强有力的杠杆。殖民地为处在萌芽状态的制造业,提供市场。】
【更重要的,是依靠国家的强力(如军队、舰队、大炮、航海条例、缉私等),达成市场的独占,引起加强的蓄积】
【在母国之外,由劫掠、奴隶化、杀戮等手段积累的财宝,都流回母国,转化为资本。】
【在1648年,(先玩这一套的)荷兰,它的渔业、海运业、制造业,都凌驾于其余国家。荷兰共和国的总资本,恐怕比欧洲其他一切国家的总和还要多】。
但是,刘钰并没有教这一半的后一半:1648年,欧洲一切其他国家的民众加在一起,也没有荷兰的税高、没有荷兰崩溃的小农的工作过度、遭受商业资本南洋凶暴的压迫,以至于起义频发。
既然话只教一半,那么实际上主导和参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大顺这边的新学一派,当然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以李欗为首的高阶军官,或者说新学一派在军队、政界的代言人们,怎么看待大顺参与的第一次世界大战?
答案显然易见:
以国家的强力,军队、大炮、火枪、军舰、战争,来像温室一般,保护助长着封建生产方式向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转化,并且像温室助长一样,缩短这个转化的过程。做时代的产婆。
新时代什么样?
他们眼里的概念,却又是片面的、纯粹生产力角度的:机器生产、布匹有的是、盐有的是、白银积累、商品粮价稳定——简言之,即,特殊性和地理优势与先发优势的“纯粹生产力视角”的松苏模式,在天朝推广。他们眼里,并不涉及上层建筑和政治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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