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的蹄子在一张餐桌上一-实际上都有能够消费茶叶棉布和低端瓷器的能力。
而大顺这边的高端产品,高档的丝绸瓷器等,当然也不愁销路。北美毕竟是个殖民地,只要是殖民地,就有对母国的自我贬低潜意识,尤其在文化方面更是如此。华盛顿曾经就专门给朋友写信,让他帮忙买一批中国瓷器,一定要和欧洲上流社会的流行款一致,“如果不一样,那就不用买了”。这些人有钱之后,自然是要往他们所认为的上流社会靠拢的,而欧洲此时上流社会正在掀起中国热。
至少,在庞贝古城被发掘之前,连建筑园林文化都已经开始向欧洲上流入侵。只是随着庞贝古城被发掘,新古典主义美学开始追认古罗马以塑造基督文明。这股以英国邱园、防南京佛塔、瑞典中国宫为高点的东方文化的美学渗透才算终结。
看起来,一切都很美好。
生产。
消费。
市场。
文化。
需求。
还包括宗教问题,大顺对罗马教廷的态度,使得北美的清教徒对大顺并不极端反感。异端比异教更可恶嘛。
等等、等等,都很契合。
但偏偏,有个非常讨厌的问题,绕不过去。
汉考克等人,都是北美的商人。他们的眼界,这时候还是很低的,他们看不到一些更为宏观层面的东西。
也就是大顺为什么非要选择瓜分北美,而不是策动北美分离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个非常讨厌、绕不过去的问题,叫“货币”
货币这玩意儿,过于神奇,又充满矛盾。
北美不是没有货币,但北美的货币,不是大顺想要的,也或者说大顺要了之后卵用没有的。
北美的货币,是货币,是等价物。
能买苞米、烟草、鱼、虾、奴隶、肉、牛等等,但这些东西,大顺的商人一个都不想要,因为运回去都是赔钱货。
大顺想要的货币,未必只是白银。
黄金也行。
铜也行。
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能运回大顺还能赚钱的,其实都行。
但是,北美现在缺的就是这玩意儿。
历史上,老马曾经评价过当时的西部淘金运动,说这是一件比当时法国轰轰烈烈的、赶跑了复辟王朝、再造了法兰西第二共和国的二月革命还要重要的事。
北美东海岸,是缺乏贵金属的。
北美不是南美,不是秘鲁,也没有波托西。
从贵金属的角度看,北美东海岸十分贫瘠,没有足够的金银。
虽然美国起兵的十二大恨里,这十二恨之一是英国禁止北美自己制造货币,但实际上英国禁止的是北美私人滥发的纸币。
早期时候,在马萨诸塞州,早期移民用的货币,是贝壳。
白色贝壳穿孔后,六个算一便士;黑色贝壳穿孔后,三个算一便士。
但是,生产力的进步、铁器的普遍使用,使得这种钱和印纸差不多:我要是有个煽锅补盆的金刚钻,天天在家钻贝壳,那我不是月入百万一
大约40年后,贝壳货币大规模贬值。
北美开始使用苞米作为货币,但苞米作为货币有个缺点,太大太沉。我去买一尺布,从家里抗一麻袋苞米去买
十三州也是因地制宜。
马萨诸塞放弃了贝壳,开始用苞米,弗吉尼亚用烟草,康涅狄格用小麦。
这是清教徒的教义、工商业等小资产者的阶级意识所决定的。
因为就在此时走私贩子们脚下的这片名为巴哈马群岛的土地,就算是“美国梦”的一个起点之一,当初百十个清教徒聚集在巴哈马,就因为教义问题所引申出的“政权”问题大打出手。
一边认为应该最起码有个类似长老会、元老院之类的组织;另一派则认为,?任何组织都是无用的,要完全的没有政府。
百十个人,打成两派,老死不相往来。
这种教义、和阶级文化、北美小资产土地所有者的现状,都使得货币本身是没有一个“政府信誉”的东西,要么用实物、要么用金银。
一直到这些年,随着北美的发展一一英国人之所以觉得有些冤的地方,就是起兵十二恨里的航海条例问题,在1750年之前确确实实是保护了北美的工商业发展,而不是如同十二恨里一样全然是毁灭工商业的发展--因为北美的货币金银化,就是在18世纪早期开始的,如果纯粹的贸易逆差、本地又不产金银、或者单纯的毁灭工商业,北美是不可能达成货币金银化的。只有大量的金银流入,才能让货币金银化,就像大明的白银货币化的基础就是对外贸易流入的白银。
1750年的分界线,不过是因为之前的保护政策、每年几十万两白银的产业扶植,使得染料、帆布等等,已经开始超越英国自己的需求。
即便如此,大顺这边却依旧不放心,因为北美的金银积累,仍旧不足以和大顺进行广泛的贸易。
真要是放开了吸,最多三年,金银就会被吸没。纸币大顺又不要。北美贵金属货币不足,北美不头疼,大顺反倒头疼。
大顺不但要解决北美的贸易问题,还要解决北美的货币不足问题,否则北美的广阔市场就是无效的、无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