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自大,也不是妄自菲薄,只是纯粹地觉得加尔文宗清教徒在百余年前跨越大西洋去北美,搞出来的那一套东西,相对于欧洲这一套东西,更熟悉一些而已。
要说欧洲现在在贸易上有什么可学的,实际上真没什么好学的了。
怎么学?学什么?
学英国搞《列举商品法》,还是学法国的用劳役修路、压制朗姆酒保护国内的葡萄酒产业?
这些玩意儿,也着实不用学。
而且这一套东西,在大顺这边的儒林界,一直就是政治错误的东西,从汉代开始就是政治错误了。
至于说站在帝国的角度,去看待之前北美和英国之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包括此时富兰克林正在伦敦争取的“铸币、印钱”这件事,大顺这边的看法也只能说英国这边还不知道怎么管理一个国家。
当年的盐铁会议问题上,就争论过,到底是否允许私人铸币。而允许地方自己铸币的后果,汉代就见识到了。
虽然允许私人铸钱,算得上盐铁会议后的政治正确。但是,实际上历朝历代但凡还有能力管,对这件事也是向来非常警惕的。
包括前朝大明,在讨论“用铜钱”还是“用白银”的时候。反对白银的一派,就明确说了:用白银做货币,等同于朝廷把铸币权让给了商人,早晚要出事。
有道是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又或者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欧洲的情况,毕竟和他们熟悉的东西相距甚远。包括法国,虽然在集权上,法国被戏称为“欧洲小中国”,但在土地制度、赋税制度、土地私有制、工商业管制等方面,和大顺的差别依旧巨大。
反倒是看着北美的情况,不管是土地制度、私有制、工商业无序发展、商人囤地等情况。
真有些觉得可以自己为石而攻其玉的意思。
北美的那群加尔文清教徒,一开始设想的山巅之城第一版,纯粹就是个废掉世袭贵族、又没有国王、又没有外敌匈奴和黄河泛滥威胁的……大顺这边很熟悉的那一套东西的特殊适配版。
自耕农、小生产者、土地私有、允许土地买卖、“有形圣人”负责教化、商人快速积累财富富可敌国、教义等级士农工商……生产力水平是牛耕、垄作、高炉铁……
这群人对这一套东西不要太熟悉,心里比北美这群人更清楚,如果土地被垦完、西部拓荒被卡死、人口再增加,技术就卡在牛耕垄作手工搓布这迟迟不能突破,这一套东西最终会变成什么样。
此时,整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大顺更懂“牛耕垄作高炉铁”为生产力水平之下的“土地私有制、自耕农、士农工商教义等级、土地自由买卖”这一套东西。
真的没有。
包括自称“小中华”的朝鲜国,那大顺都差了十万八千里,最起码的土地制度、私有制、土地买卖等这些经济法权的基础问题上,都远不如北美和大顺更像。?日本就别提了,都是读《论语》这倒不假,可在“所有制”这个问题上可是千差万别。
真要是卡死了西部边界,技术又一直卡在牛耕高炉铁的程度,估摸着过几年连底层的继承法,都要朝着“分家均分”的方向上自发前进了。
在场诸人都觉如此,贸易大使也道:“此事倒是不假。”
“兼并之事,欧洲甚难,若罗刹等,村社农奴贵族授田授人;若神罗等,庄园条田、农人份田。又不能买卖,无可兼者。”
“唯独北美,如今兼并之事已多常见。”
想到这,贸易大使也忍不住笑起来道:“若如中部诸州,种植烟草,便要借贷周转。而若借贷,便可能还不上钱。还不上钱,放贷的便要收地。据我所知,已有不少放贷的,兼并土地数万亩不止。”
“也不过是西部尚且还有好垦的地,若是没了,那还不是要么均田免粮、要么分地租佃而求稳定有口饭吃?”
“是以,我看这事儿,兴国公说的还是对。非得让法国卡在北美不可退却。三国演义、四国演义,总比我朝占着西海岸,与他们争地,处理起来更容易。”
“这事儿,就是这样。多出来的人,非得‘走西口’不可。这里的殷人后裔怕是挡不住,若如蒙人挡不住咱们垦蒙一般。”
“人多了、要吃饭、要土地,又不是条田制、亦非井田分封份田制,而是私田买卖制,早晚要走到这一步的。”
“将来为了地的事,边界不可能安稳。多一国人,便多一分纵横牵制。几百万自耕农良家子,实大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