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种非尸体而是活人的态势,复活了。
拿三的《论贫困的消灭》,全篇都在扯犊子,也压根没有办成。但思想脉络是清晰的——以小农经济下普遍贫困的无产者,组成农业产业军,再以农业倒逼工业工资上升。
只不过,这一套扯犊子,是建立在“假设法国有919万公顷的上等荒地、随时可以开垦、三年见效、两年回本”的基础上。
于是,《论贫困的消灭》里的扯犊子,即便说大顺这群实学派从未看过这本书、甚至于拿三的叔叔此时估计还在科西嘉的妈妈肚子里,但依旧让实学派自发地产生了“移民扶桑、消灭普遍贫困”的想法。
而拿三不扯犊子的真正的东西,就是披着圣西门的“社”,和圣西门“实业主义”的皮,快速地完成了法国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工业化发展,和巴黎的现代化改造。
而圣西门的实业主义,基石就是“产业有序发展、打破资本主义生产的无秩序无政府状态、让银行业和国家信贷作为产业的指挥棒、由专业精英组成的官督商办”。
在这里,精英,作为大脑。
国家信贷和大银行,作为手臂。
由大脑指挥手臂。
再由手臂指挥产业。
圣西门的经济思想,主线非常的明确。
一:保留私有制。
二:精英领导。包括产业资本家、大商人、银行家在内的实业委员会,来指导社会运行。
【有天才的人应在适合的岗位上保持完全的独立,给予他们极大的尊敬,授予他们对社会财富、社会金钱的支配权】
三:承认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以利诱之。
即:【保护私有制,承认私有制。应当利用私人利益的诱惑力,以国家政策去推动、引诱他们,将资本投入到运河、铁路、桥梁等真正的事业。以及促进排水、耕种、灌溉等工作】
【把富有的企业主、商人和银行家,吸引到实业中去。不仅不要指责他们,反而要保护他们从有益于社会的劳动中获取正当的利益】
【私人利益是可以指导公共利益的唯一动因。】
简言之:有利于社会的产业中获取正当利益的行为,也即工业、商业,产业,是“最大的慈善”、“人民的富豪”、“工业资本家就是最大的慈善家”。
四:非暴力,害怕法革那样的全民参与和觉醒,相信王权、皇权。把希望寄托于皇权至上。
【改革家,不应该用刺刀来实现自己的想法】
【只需要一群真正的精英,真正的读书人,编制国家预算。再由国王的一道敕令,即可完成变革】
而李欗想的这些玩意儿,实际上一点不稀奇,以为这和大顺的传统过于契合。
不管是深入到骨髓的小块地产下塑造的私有制情怀,还是精英主义政治、亦或者是相信皇权。
都过于契合。
于是,刘钰笑道:“这一套,这不就是蒸汽机时代下的【五均六筦】、【官山国轨】?”
“实学一派,选拔举人进士,而为轨官。”
“以银行业,行五均六筦事。”
“士绅地主不知工业之利,则以教化辅佐、暴力强制将他们的金银纳入工业发展。”
“殿下刚说完不可成‘建兴新政’事,转手却又来了一套新的‘建兴新政’啊。”
李欗亦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彼时若有蒸汽机、铁路之前景,王莽也好、荆公也罢,缘何还是要把一切建立在农业上?”
“五均之贷、青苗之法,虽说拿的是利息钱。可这利息钱,不还是从农业上来的吗?”
“本既不变,标便是花样无穷,那也是一样。”
“建兴新政、荆公改革,其本,仍在农业上。包括如今实学兴起的显学,移民扶桑、垦殖得利而循环,其本仍在农业上。显学之说,说到底,还是觉得,投十个钱在垦殖上,能收回二十个钱,靠着这种不断增值,最终完成大迁徙。”
“但我观国公变革,?尤其是扶桑移民一事,发现国公根本不认为垦殖、也即农业,尤其是跨数万里大洋的农业,能完成这种增值循环。国公的移民事,是建立在工商之上的,农业只是辅助。”
“是以,此一时、彼一时。”
“国公要非说,这就是蒸汽时代的【五均六筦】、【官山国轨】……那或也不错。”
“关键不在于是不是【五均六筦】、【官山国轨】,关键在于,这是【工业】的五均六筦管山国轨。”
“其实,我在赌一件事。赌,二十年后,铁路运输能做大运河用;赌二十年后,火轮船可以跨越大洋迁徙成本极降。”
“若赌的成、赌的赢。”
“那么,以我所论,强制赎买乡绅地主土地,按照每年5%的利息给钱,本金投入工业做强制死期工业债,二十年后返还本金。稍微一算,便可知道,二十年后,本息合计就要翻一番。”
“垦殖既行不通。除非有几亿亩随时可垦的荒地就在中原九州,否则垦殖这条路,不可能持续下去,以垦殖之利推动移民。”
“唯有工业,或有可能,二十年后,将这些资本翻一番。也即能让这一套玩转下去。”
“而我觉得,天朝的问题,在于基建和物流;在于铁路、火轮船;在于运输、运货成本。只要这个问题解决了,很多问题便不再是问题。至少,不再是一个悬在头顶的不可调和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