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不用关税保护和保护税,假装自己是自由贸易。
但如果本国的产业处于弱势,因为存在商业霸权和军事霸权,所以转身就能用。
简单来说。
不下南洋,大顺“只能自由贸易”,人家不搞自由贸易,那也只能干看着。因为自由贸易这玩意儿,是双向的。
而下了南洋,大顺“可以搞保护制度,但没必要;不过需要的时候,因为下了南洋,所以随时可以搞”。
我可以杀人,但我不杀,我想做个好人。
和我孱弱无比,谁也杀不了,于是我不杀人。
这是两回事。
本身,大顺的棉纺织业就有优势,所以,即便拿到了商业霸权和军事霸权,那也不过是“高呼自由贸易”而已。
但是,制糖业不同。
大顺的制糖业,和印度的制糖业相比,优势并没有那么大。
而且,还要考虑印度市场、波斯市场,使得印度的制糖业本身还有个运输成本的优势、以及内部循环的优势。
其实说实在的,种甘蔗这玩意儿,它也确实不是纺织业。比如说,纺织业,我上个走锭精纺机,那我直接起飞,几十倍的效率之下,谁与争锋?
而种甘蔗,就现在的条件来说,你也没法弄出个能一下子提升几十倍效率的“技术”。
一亩地产多少甘蔗、能榨多少糖,老天爷给的气候什么的差不多的话,差距也就真没那么大。
于是,【殖民】、【商业霸权】、【保护制度】的“优势”,那就显现出来了。
历史上,英国的棉纺织业那么差,是怎么搞死印度的棉纺织业的?
爱尔兰的条件不错,那么爱尔兰的羊毛纺织业,又是怎么毁灭的?
为什么北美南方州那么好的条件,却直到21世纪,南方州一些地方依旧没有吃羊肉的习惯?这个不怎么吃羊肉的社会习惯,又是怎么养成的?其背后的历史原因是什么?仅仅是因为那里的人非要觉得羊肉不如炸鸡好吃?
其实,这和李欗说的毁灭印度制糖业,是一回事。
军事霸权在手、关税控制权在手、暴力机关在手。是在大顺的手里,而不是印度反帝反殖民后的国家手里,那玩一点高端的【保护制度】,摧毁属地的制造业,为本国的制造业保驾护航、建立温室保护本国资本茁壮成长,那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
这件事,是如此的易如反掌。
以至于。
易如反掌到,李欗觉得压根没必要和刘玉说一说,该怎么才能毁灭印度的制糖业这件事的细节。
因为,李欗觉得,谈怎么消灭印度的制糖业,在事实上的霸权和殖民体系下,是如此的易如反掌,以至于像是在说该如何教狗吃屎。和刘玉大谈“教狗吃屎”的事,李欗只怕刘玉瞧不上自己,事后稍微一宣扬说“七皇子论政全无重点、轻重不分、主次不明”什么的,那就大为不妙。
老马说的【保护制度】,玩起来的手段可就多了去了。简单来说,玩“产业补贴”,那是老马说的【保护制度】里最LOW的一种。
但凡我能控制它国政治、关税、税率、同时又在它国驻军,那我为啥要去玩最LOW的“产业补贴”?
只有我无法控制它国政治,炮舰无法在海岸一架就轰开他国大门,无法在他国驻军,无法操控他国关税,才需要玩什么产业补贴这种最低级的【保护制度】。
通过这种【保护制度】,摧毁印度的制糖业,既意味着新一轮南洋大迁徙的开始,也意味着南洋制糖业发展所需的豆饼肥会让东北的那些“暂时并不具备资本主义这种社会关系”的土地,具备了条件,一旦完成了道路建设,资本会迅速冲向松辽分水岭以北,以每年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迁徙速度吸纳“被剥离了生产资料的工资劳动者”。
当然,李欗说这番话的意义,不在于他提出了一个似乎靠谱的迁民方案。
更重要的,还是在于刘玉说的“歪经方法论”、或者说“逆练老马学问”。
【殖民制度、国债制度、近世赋税制度、保护制度,达成体系的综合……并成为孕育新社会的旧社会的产婆】
比如说,大顺打赢了一战,把印度纳入势力范围。
那么,这仅仅是为了多收点土地税、为了开疆拓土之功绩吗?
显然不是。
得需要有人清楚,运用国家强力,去孕育新时代。
至少,李欗的思路,是这种“产婆”的思路。这,才是最关键的——殖民不是为了开疆拓土之功、赋税不是为了增加国库收入、关税不是为了国库有钱。而是要把这些东西,不管有意还是无意,用新时代的思路,去理解这一切、运用这一切。
以印度为例。
如果只是为了征服、统治、开疆拓土、征税征赋,那么大顺仍旧是个传统帝国。这和那些在中亚混不下去,从阿富汗翻山去印度征服的征服者,没任何区别。
但如果能够改变印度的生产关系、崩溃产业或者扶植产业、改变印度的经济结构、产业结构。那么,大顺算是迈入了“近代帝国”的门槛。
近代帝国的关键,不是帝国,而是近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