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屋子。
屋内早已点燃了炭炉,甚为暖和。李文氏坐在竹床上,瘦弱的面颊上带着舒心的笑容,口中却责怪道:“于这冰天雪地里狩猎,真是苦了我儿……”
“哈哈!无妨!”林一大咧咧回了一句,便将汤盆搁在了炭炉上。霎时间,肉汤的香味儿弥漫开来。他乐呵呵地盛了一小碗,还添了块煮烂的羊肉,说道:“且小心,别烫着……”
李文氏哆嗦着双手接过陶碗,轻嗅一下,赞道:“这是大头煲的汤,真香啊……”其浅尝则止,满脸的皱纹顿时荡漾开来。对一个当娘的来说,这一碗寻常的肉汤,已胜过天下所有的美味!
林一哈哈笑着,回身关闭了房门。见门旁那盏油灯还在,被其顺手点燃了,这才回到炭炉前的竹椅上坐下。而这铺了层褥子的竹椅,乃是他每晚睡觉的地方。天寒地冻,李文氏怎肯让她的大头儿子在凉棚中受苦!而对方此举不无陪护之意。老妇人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李文氏的饭量极小,每回煮的饭食大都进了林一的肚子。她催促道:“儿啊!忙活这么久,趁热吃吧……”
林一应了一声,又为李文氏送上汤匙,这才拍开一坛酒边吃边喝起来。那老妇人端着陶碗带着满足的神情,自顾说道:“往年的这个时候,你爹会在门前的小河上掘出冰窟窿,鱼儿一条一条蹿出来,呵呵……”她温和笑着,陷入追忆中,接着说道:“你爹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汉子,只是那年去了边关后便再没回来过。没想到后来你又被抓了兵役,好在老天有眼……”
李文氏在絮絮叨叨个不停,林一则是一坛酒接着一坛酒灌了下去。每回陪着这个老妇人说话的时候,他都是只管倾听而一言不发。
久而久之,李家的陈年往事听多了,林一会跟着微笑、跟着唏嘘。他好似真的成为了那个李大头,而这个苦命的妇人,便是自己的亲娘!而每当此时,其心绪便会不知觉间飞向远处……
夜渐渐深了,林一歪倒在竹椅上扯起了呼噜。其面色酡红,俨然便是酒醉的模样!他身旁炭炉上的一盆肉食见了底,只有残汤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李文氏不再说话,手上的汤碗已变冷,却是侧耳聆听那熟悉的动静,脸上露出了慈和的笑容……
林一醉了!借酒醉入梦,任心绪横飞天际……
……山林披翠,鸟鸣啾啾,山道上走来一对年轻的夫妇。当娘的是位二十出头的女子,容貌清秀,举止利落,怀抱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位身材壮实的年轻汉子……
“孩子他娘,若是累了便歇息片刻……”汉子说着,伸出手来搀扶。
“据说这路上不太平,不敢耽搁……”妇人摇了摇头,脚下紧走。两眼不离怀中的孩子,转而笑道:“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赶路睡觉,可咱家的孩子却愈发精神!乖!喊声娘啊……”
那孩子眉目灵动,咿呀学语。看着那近在眼前的亲人,费尽全力却喊不清一个‘娘’字,急得他挥舞小手凭空乱抓。见其如此,妇人嘻嘻直乐,神情中柔情荡漾。
一旁的汉子跟着嘿嘿笑了声,又面呈忧色说道:“镇子上的算命先生说了,咱家的孩子命犯天煞,克双亲,还……”不待他话说完,妇人冲其急急啐了一口,叱道:“呸!一派胡言,随风吹去!咱家的孩子是人中龙凤……”
……
这对夫妇俩走了没多远,遇上几个赶场的山民结伴而行,不料转眼间横祸突起,一群山贼围了上来。混乱之中,汉子身中数刀,却是死死抱住一个贼人不撒手。他拼了性命,只想让婆娘带着幼子逃出虎口!
见男人被杀,那妇人如疯如狂。为了孩子,她撕咬着挣扎着冲了出去。见其如此刚烈,贼人乱刀齐下……
孩子摔在地上哇哇大哭,妇人不顾一切扑了上来,用她那浴血的身子撑起了一方天空,用尽她最后一丝力气唤道:我儿!莫怕……
“娘……”
血光染红了梦境,温暖弥漫而来,林一禁不住发出一声沉重的梦呓。突然,一滴滚烫的泪水落在脸上。其眉梢耸动,霎时清醒。不知何时,李文氏摸索着将一件褥子盖在了他的身上,带着莫名的欣慰轻轻叹道:“孩子,你总算喊了一声娘,难为你了!”
林一错愕,佯作沉睡一动不动。李文氏的神色中带着无尽的慈爱与不舍,缓缓说道:“有你陪着的这数月里,便如大头还活着,老婆子感恩不尽呐……”她说完了这句话,抬起一双白眸看向门前的那盏油灯,瘦弱的身子慢慢倒了下去。
林一心头一惊,起身便将李文氏抱在怀里。未几,他黯然长叹,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