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门楣之上,‘玄元观’三个金字斑驳犹在,尘重霜浓。
仙人顶的后山,林一默默看着那峭壁上空无一物的洞穴,转而越过了一堆废墟,慢慢到了一处山坳之前。潭水清澈,一如从前。而荒草间却是坑坑洼洼,师父等人的坟冢皆已消失不见。除此之外,仙人上下难寻一个人影。
“呵呵!一场梦而已,不足为真……”
林一失神片刻,忘了悲愤,发出苦涩一笑,转身飘然而起。既然是一场不愿面对的梦境,且就此远远去。而不过刹那,他又诧然回望。
仙人顶下的山门前,一老两小相携相依结伴走来。老者须发灰白,面容枯瘦,却身披破旧道破,俨然是个道人模样。小的一男一女,七八岁、十余岁的年纪,分明就是两个孩子,皆衣衫褴褛且面黄肌瘦,各自在叫嚷不停——
“师父,九儿饿了……”
“师父,叶九已于晨间吃过东西,冰儿才饿了呢……”
“柳儿,我是你师兄,要练武的,不能饿坏了身子……”
“我呸!师父昨日才捡回你我二人,还不曾真正拜师,何来授艺之说……”
“你小丫头懂个屁!我叶九已喊了一路师父,岂能吃亏?拜不拜师,还不是撒尿一哆嗦……”
“你……污言秽语,师父揍他……”
“够了!你两人才是我祖宗……”
说话之间,三人来到了山门之前。随着老者一声顿喝,俩孩子吓得往后一退,扭头作势欲跑。他忙收起不耐烦,挤出满脸的皱纹,举起手里捏着的一个布袋子,诱惑道:“你两个小东西休要聒噪,回家便开火造饭,呵呵……”
以师兄自称的男孩子,名字叫叶九。其瘦弱不堪,脏兮兮的脸上带着油滑惫懒的神情,而浓眉大眼中却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头。他盯着老者手里的粮袋子,只觉得肚子咕咕叫,禁不住吞咽下口水,连忙凑至近前点头应是。
女孩子叫作冰儿,肤色白皙,柳叶细眉,模样甚是俊俏。见叶九回头,她也乖巧地跟了过来。而其察言观色且不失古灵精巧的小模样,分明是个历经苦难的泼辣丫头。
老者无奈地摇摇头,直奔山门而去,自言自语道:“好不易捡回俩讨饭的乞儿,算是我白道子最后的心意。师门以后如何,先祖保佑……”
三人循着石阶,一路到了后山,在一处低矮不显眼的草屋前停了下来。尚不待老者推开柴扉生火造饭,跟在身后的两个孩子好似不堪疲惫,竟是相继伏地大睡。他微微一怔,叹道:“唉!以后跟着老道我,有得苦吃……”而其话音未落,有人说道:“白道子!将玄元观的前前后后,以及你所知道的林园,皆给我一一道来……”
“是谁?”白道子诧然左右,秋风萧瑟之中,哪里有半个人影。他失声笑道:“呵呵!莫不是道观破败,逼得祖宗显灵……”他推开柴扉,将两个孩子挪至屋内的草垫上,稍稍缓口气,又冲着一方石案拜了拜,这才盘膝而坐,自语道:“闲着无事,我便来给列祖列宗诉诉苦……”
此前得知,林园的林家出了一位修士,林天蛟。当他有了飞天入地的本事之后,成为了林家的家主,并自作主张打开了林园的禁制。此举,使得林家与林天蛟的大名传遍了天下。一时之间,各路道友登门拜访,并最终惊动了大商朝廷。
不几年之后,玄元观也出了一位奇人,名为卢鱼儿。他对林天蛟计较名利、结交权贵的作法极为不齿,却念及两家颇有渊源,暂作忍让并与其渐渐疏远。
又过两百年,林天蛟与卢鱼儿已然成了天下最为盛名的两大仙人。而双方几乎断绝了来往,相互谁都不服谁,竟然成为了冤家对手。
适逢大商连遭饥荒,叛兵四起,朝廷便拉拢两大仙人来为国效力。
林天蛟欣然从命,卢鱼儿却拒不应召。朝廷唯恐一方为叛兵所用,便暗中指使另一方给予剿除。
当时,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修士,早已对玄元观的传承动了觊觎之心,奈何惧怕卢鱼儿而不敢有非分之想。天嗣良机,朝野上下无不期待着林园与玄元观一决高下,以便从中获利。
如此这般,一场大战不可避免地来到了。一脉同枝的林园与玄元观,最终成为了生死的仇敌。当林天蛟与卢鱼儿两败俱伤之时,叛兵带着境外的修士突袭而至。两人明白过来为时已晚,双双落败而下落不明。紧接着战火四起,直至大商灭亡。
林园仙境与玄元观藏有仙人宝物的传说,早已是妇孺皆知。连年战乱之中,几经遭劫,便是两家的祖坟都被人挖了底朝天。其后人朝不保夕,又强撑了数百年,渐渐难以维持,被逼无奈之下,只得一个个抛家弃舍而沦落他乡。
白道子身为玄元观的末代弟子,同样是居无定所而漂泊四方。当他年迈无依,返回山门途中,见两个讨饭的孩子甚为灵巧,便临时起意……
老者梦呓般地自说自话,两个孩子则倚在一旁酣睡不止。草屋昏暗的角落里,一方石案上,摆放着一堆粗陋的木制灵牌,有祖师林一,天福、道亨、卢鱼儿等字样……
一个半时辰之后,两个孩子突然惊讶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各自摸着眉心面面相觑,诧然说道:“玄天心法、龙行九变,还有……”
老者幡然醒转,并未在意两个孩子在念叨什么,忙收住话头,起身道:“该是饿坏了,生火、生火,祖荫千年,不如温饱一时……”
一阵微风掠过草屋,转而带着凌厉的寒意倏然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