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是因为陆凡“名声在外”,殿中传来微不可闻的一声轻笑,袁贵妃眉头一皱,那声音马上就收了,也听不出是哪里传来的。
皇帝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说着:“他说你平日里也很勤奋,觉得你已经准备好去东宫了,朕便给你这次机会。但你要是跟不上功课,就给朕还回含冰殿去,别耽误你两位兄长的功课。”
刘凌这次去也不是准备藏拙的,闻言立刻点头遵命。
‘父皇只字不提我二人帮衬他一把,到底是希望他不要在东宫里留下,还是担心我们拉拢与他?’
坐在袁贵妃下首的大皇子心中暗暗思索。
‘我还想着能拉拢老三一起对抗日益霸道的老二,这么一来,倒不能操之过急了……’
殿下的二皇子想的和大皇子也差不多。
‘听父皇那意思,老三倒像是随时要回冷宫去的。他从小在冷宫长大,又是那酒肉博士开蒙,哪里能跟得上我们的进度?这不是明摆着让他在东宫走个过场就滚回去吗?我要不要拉他一把,让他从此感激与我?只是得了他的感激,又有什么用呢?’
老三弟子弱、本事弱、没后台,帮他也没好处。
人总是会帮什么都有的人,这样才能互助互惠,而帮一个一无所有的人,除了让他从此赖上自己没什么好处。他身边又不缺狗,选择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什么问题,不是吗?
二皇子刘祁权衡了下利弊,发现自己得了老三的好感,除了让父皇和袁贵妃更讨厌他并没有什么好处,也就干脆放弃了帮他一把的想法。
剩下来的时间,自然是一副父慈子孝,妻妾和谐的和乐融融之景,刘凌气闷地大口吃着御厨做的御膳,两只手一直不着痕迹地把一些糕点用帕子包起来,塞到自己的袖子里和怀里。
一旁伺候的宫女很快就发现了,但看着刘凌轮廓分明的侧脸竟隐隐有些脸红,再想到这位殿下在冷宫里的经历,心中也有些同情,便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反倒将身子往侧面又挡了挡,防止别人发现这位殿下在做这么掉价的事情。
所以说,人若长得好,也有不少的方便。可惜太妃们和陆凡都算得上君子,从未教过刘凌如何善于利用自己的好相貌,否则哪怕刘凌只有十二岁,没事卖卖萌、装装可怜,也能骗取许多宫人的同情,给予一些方便。
刘未午宴完了还要去前面参加大臣们的大宴,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许多嫔妃顿时有些失望,但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继续互相吹捧,刘未走了,几个皇子倒是精神一松,尤其是刘恒,终于可以不必正襟危坐了。
袁贵妃见刘恒一下子瘫了下来,微笑着对他招了招手,让他靠着自己身边坐下,亲热地嘘寒问暖,刘恒也一一答复,待看到刘凌在那里闷头苦吃时,刘恒心中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地问起了袁贵妃:
“母妃有没有给三弟准备东宫里伺候的宫人?”
“不是有王宁吗?”袁贵妃似乎没想过刘恒会说这个,有些不自然地回答:“怎么,你想帮他?”
“不是。”
刘恒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被质疑就缩回壳里的孩子了,他腹中早就想好了说辞,慢慢说道:“东宫里的太傅、博士们和后宫里的宫人们不同,有许多都是刚直不阿之辈,如果我们三兄弟明面上差的太多,恐怕又会引起言官的争议。既然父皇说三弟如果跟不上进度就要回去,那铁定呆不了几个月,反正也就几个月的事情,母妃赐他几个人做个样子,也免于父皇在前朝为这些小事烦神,岂不是两全其美?”
“你这孩子,思虑是越来越周全了。”袁贵妃和蔼地对着刘恒微笑,“还知道为母妃考虑……”
刘恒连忙跟着微笑。
“不过,我管他前面说什么……”
袁贵妃嘴角的一丝嘲讽,让刘恒脸上的微笑有些僵硬。
“他就是个废物,左右在东宫待不了几个月的时间,我何苦为他张罗这些人?我心力有限,管不了那么多人,你是我儿子,我在乎你吃穿用度,他又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管他伺候的人够不顾……”
说到“肚子里爬出来”云云时,刘恒笑容越发不太自然。
“再说了,刘凌身边不是还有王宁吗?虽说王宁有些外务……咦,说起来,王宁要是去了东宫,还能不能开赌局了?”
袁贵妃说一半突然自言自语起来,脸色也有些迟疑。
王宁每个月“孝敬”的钱不是小数,袁贵妃虽管着后宫,但皇帝担心她算账本事不好,被人糊弄,派了不少得力的女官下来,所以她即使有心贪墨,也贪不了太多,王宁“孝敬”的钱足够她的脂粉钱了,当然不愿意断了这个财路。
‘不行,不能让王宁一天到晚在东宫呆着,我得想个法子让他经常还回外三殿去……’
袁贵妃扫了一眼刘凌,一反刚才对刘凌的不屑一顾,突然热情地开口,学着刘未的口气点起刘凌。
“老三啊……”
刘凌吃的正舒坦呢,听到袁贵妃喊他,顿时一口银丝卷卡在了喉咙里,脖子到脸都憋得通红,眼睛都直翻……
旁边的妃嫔们嘻嘻哈哈笑成一片,对着刘凌指指点点,她们越笑刘凌越急,那一块银丝卷噎的他痛不欲生,简直想要咆哮。
指什么指,给我口水啊!
笑什么啊!不知道从背后拍拍我嘛!
啊啊啊啊啊,他要是这么噎死在殿上,会不会成为代国的一大笑柄啊?薛太妃他们会从冷宫里跑出来把他尸骨都鞭烂了吧!
袁贵妃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意外,但她也不多话,只是沉默着就这么看着刘凌,也没有唤人做些什么,大有噎死在这里也不会出手的架势。
一干嫔妃原本只是笑他这么大了还是个饭桶,可渐渐地看着刘凌眼皮直翻袁贵妃都没有出声,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太妙,笑也不敢笑了,连大气都不敢出,满是同情和恐惧地看着刘凌伸手在席上乱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年纪太小,没有备酒,冬日汤水易凉,都是干食。
“喝了它!”
猛然间,一只酒壶塞了过来,抓着刘凌的头发往后仰就把酒往里面倒。
酒壶里都是些喝不醉的甜酒,是给二皇子刘祁佐餐的。
他离得刘凌最近,出事时原本等着刘凌自己把噎着的东西吞下去,可刘凌一直没见咽下喉中的东西,袁贵妃又阴测测地看着刘凌,顿时心中一阵烦躁,抄起案桌上的酒壶就把酒给刘凌灌了下去。
‘叫你这么蠢!’
二皇子心中快意地使劲灌着刘凌。
‘叫你连吃饭都要噎死!’
刘凌原本就懂得一些自救的法子,他乱抓案席不是为了抓席上的东西,而是为了找到案角去冲击腹部正中脐上的位置,将异物冲出来,谁料他刚抓到桌角,头发立刻被人从侧面抓的倒仰,一大口酒就倒了进来。
刘凌哪里喝过酒?大皇子和二皇子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四岁,哪怕是祭祀时各种酒也喝的多了,这些甜酒根本不怕喝醉,刘凌却是滴酒都没有沾过的,一喝了酒立刻连眼睛都红了,那长长的壶嘴塞入了他的嘴里,顶着他的舌根,更是让他还有些反胃。
袁贵妃见老二出了手,知道老三是死不了了,有些失望地拍了拍刘恒的肩膀,“你过去看看你弟弟有事没有……”
她话音刚落,刘恒就应了一声,站起了身子走到刘凌席间,关切地一边拍着刘凌的背部,一边不满地斥责刘祁:“有你这么救急的吗?灌酒能管什么?应该拍他的背……”
刘恒不拍还好,这么一拍,原本就反胃的刘凌顿时更加忍受不住,刘祁抓着他头发的手一松,他顿时身子一颤,推开面前的酒壶,抓住身前什么东西就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
“呕……唔……呕……”
他刚刚闷头苦吃,肚子里也不知道塞了多少,这一吐何止是狼狈!
不过也多亏了他吐了这一通,噎住喉咙的银丝卷也吐了出来,其他各种食物也从鼻子里、喉咙里喷的到处都是,总算是活了下来。
“咳咳咳咳咳……呕……呼……呼……”
刘凌扶着身前的柱子,虚弱地向身前帮他的二皇子道谢。
“真是谢谢二哥,救了弟弟我一命……”
咦?
这柱子怎么有点软?
不对,他坐在大殿上,哪里有什么柱……子?
刘凌眼睛里都是呛出来的泪,伸出手揉了揉肉,再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柱子,而是被他喷了一身秽物的大哥!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刘凌有些担忧地伸手在老大面前晃了晃。
“大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老大整个人呈现石化状态,一动不动,脸上还挂着几根刘凌喷出来的红的、绿的蔬菜。
刘凌心中大叫不好,连忙挤出惯有的傻笑伸出手想要去擦他的脸:“呵呵……大哥,实在对不起,弟弟我……”
就在刘凌将沾着眼泪鼻涕口水的手摸到刘恒脸上时,一动不动的刘恒终于有了动作……
他直挺挺地仰面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