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沈非念是怎么想的呢?
面对着大乾臣民的口诛笔伐,天子的忌惮猜疑,顾执渊的难以琢磨,她泪流满面地质问在着顾执渊,为什么要设局将她孤身一人置于险境中,站在滨州城的港口处,在登上“逐浪”那艘大船之前,她是怎么想的呢?
她想,她此去可能再也不能回大乾了。
她对这片土地没有那么多的热爱和殷切,对这里山河湖海也没有太多的不舍和留恋。
但是吧……
她看得见织巧眼中因为要与故土分离而噙满的泪。
也看得见黄雯被逐出她视为家的司恶楼时的落寞。
还看得见跟着她的掌柜不得不拿出纵死不惜之心。
那些相信着她,爱护着她,无怨无悔跟随着她的人,为了她,不得不与这片他们深爱的土地分离,不得不他们的亲朋好友决裂,也将将来还会不得不背上叛国贼子的一世骂名。
于是那时候的沈非念便在想,假如有一天,她真的不能再回大乾,至少,她得让身边的人,能放心地跟着她离开,绝无悔处。
她原本是打算自己去盛朝,将这一切部署妥当的,但阴错阳差她不得不先行去往无水岛,于是将一切交给了林婉。
而林婉,从来不会让沈非念失望。
更何况当林婉知道沈非念所做这一切都为了以防来日不测时,更愿肝脑涂地,纵死不惜。
无论如何,她身体里流淌着的,是大乾的血。
文华公主第一次有了,也许盛朝永远无法覆灭乾朝的念头。
无论盛朝的将士有多勇猛,也无法征服那片土地。
那片土地上,只要还有像是林婉这样的人,就永远有源源不断地抵抗和战斗。
林婉安然地闭上眼睛,不见半分恐惧之色:“殿下动手吧,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文华公主却慢慢放下了剑,“决定天下之争胜负的,从来不是一个人。林婉,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活着,让你睁大眼睛看着,你乾朝是如何败在我手中的。”
走出帐外的文华公主,倒提着剑,剑尖划过泥雪污杂的地面,她听了片刻远处的厮杀声。
她很难分辨出,哪些声音是乾军的,哪些又是自己人的。
“我答应你。”她忽然说了一句。
“殿下睿智。”
黑暗里走出来的晏宗文,面带志在必得的笑容。
就像是他早就料到,文华公主会同意他的条件一样。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运送粮草里的人有乾朝细作?”文华公主问。
“顾执渊的无妄亭与无水岛的困蚕坊相似,他又曾是无水岛的长老,他的手段,我自然能猜到一二。”
“你明明知道,故意不告诉我,就是在等我陷入绝境。”
“若你不能为我提供价值,我为什么向你提供情报?这一点,希望文华公主能向沈非念学习,这世上的一切,理应等价交易。”
文华公主冷笑不说话。
晏宗文望向远处交战的地方,淡声道:“殿下莫急,情势很快就会逆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