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宵禁其间,一过了戌时,便不许闲人出入,往日里繁华无比的夜市自然也就无从谈起了,闲来无事的人们自也就只能闷在家中,或是早早入睡,或是纵饮解闷,不一而足,侨居王府别院中的钦差随员们显然选择的是后者。
一众厮杀汉酒喝畅快,话不免就多,话一多,纠纷可不就起了,先是哄闹,接着很快便打斗了起来,这一打,可就从府内打到了府外,引得王府别院的人全都慌了手脚,劝架的忙着劝架,看热闹的也凑乎在一旁,整个王府别院内外全都闹得个不可开交,直到被惊动的狄仁杰亲自赶了来,高声喝斥之下,这才算是结束了这么场闹剧,却是无人注意到钦差随员中已是少了一人——就在别院诸人的注意力都被府门外的闹腾所吸引之际,一身夜行衣靠的王宽已从别院的西侧围墙处窜了出去,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暗夜之中……
仪凤三年三月初九辰时,连绵数日的小雨倒是停了,可天却依旧阴着,被雨水浸润了数日的驿站残骸早已没了火气,可味道依旧还在,大老远便可闻到那股子焦臭无比的气息,方才走下马车厢的李谌登时便被扑面而来的臭味呛得直皱眉头不已,可一见到从另一辆马车里刚下了车的狄仁杰,立马紧赶着换上了副笑脸,紧走几步,抢到了近前,甚是殷勤地开口道:“狄大人,前头脏乱不堪,您看要不就让下头人等去忙着好了?”
“不妨事,上党公若是不便,就在此歇息一下好了,狄某自去便可。”
狄仁杰早年在地方上任法曹时,干的便是断案的活计,甚样血腥乃至恶心的场面没见过,又怎会被眼下这么点小儿科给吓住了,自不会去领李谌的“好意”,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一边说着,一边缓步向残骸处行了过去,李谌见状,自是没得奈何,只能是无奈地捏着鼻子跟在了后头。
现场勘探的工作繁琐无比,专业性还极强,旁的官员断案大体上都是端坐一旁,任由手下人等去勘察现场,听个汇报总结,也就算是完成了现场调查,可狄仁杰却不同,他习惯的便是亲自动手,哪怕队伍中不单有着潞州府方面的仵作,也有着其从京师带来的老仵作,可狄仁杰依旧坚持自己也参与到其中,在一片脏乱的残骸里四下翻看着,浑然不介意那扑鼻的臭气与满地的狼藉。
狄仁杰倒是乐在其中了,却苦得跟随其后的李谌直想跳脚骂娘,可惜他也就只能是在心中暗自叨咕几句罢了,却是不敢在狄仁杰面前有甚怨言的,不过么,嘀咕归嘀咕,于勘察本身,李谌却并担心,只因现场早就来来回回地处理过好几次了,李谌压根儿就不相信狄仁杰能从残骸里找到甚有价值的线索,纵使有,那也是特意留给狄仁杰看的“证物”。
“上党公请了,据您出具的勘察报告,言及驿站被袭乃是内外勾结所致,先是站内有内贼引燃大火,而后乱贼趁势围攻,一举将驿站人等截杀当场,可是如此?”
俗话说得好,再狡猾的狐狸遇到了好猎手,千般的机变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很显然,狄仁杰便是个极其出色的猎手,一番仔细的摸查之后,一大堆隐藏在残骸里的小玩意儿便已被狄仁杰找了出来,只不过狄仁杰并未急着发难,而是花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将整个驿站残骸都细细地摸索一遍之后,这才提溜着最重要的数件证物转身看向了满脸疲惫之色的李谌,笑着问了一句道。
“不错,确是如此,下官前些日子也曾数次勘察过现场,该是不会有差,怎么?狄大人以为其中有误么?”
一听狄仁杰出言蹊跷,李谌心中自不免起了些微澜,再定睛看了看狄仁杰手中的几样小玩意儿,愣是没搞懂个中差池之所在,心自稍安,这便强打起精神地反问道。
“唔,如此说来,这场大火完全就是贼人所为,本官没意会错罢?”
狄仁杰没有直接回答李谌的反问,而是径自向下追问道。
“这个……,该是如此罢。”
李谌犹豫了一下,脑筋飞快地便运转了起来,可惜却是一无所得,不得不咬紧了牙关地硬撑道。
“哦?那这些残骸下的弩箭头又该做何解释?莫非那众贼徒竟手持众多官军制式强弩么,嗯?”
狄仁杰等的显然便是李谌的这个肯定,眼瞅着其已是入了套而不自知,狄仁杰也就不再卖关子了,将手中提溜着的几枚残损的箭头一亮,似笑非笑地问道。
“啊,这,这,这……”
一听此言,李谌额头上的汗水立马止不住地狂涌了出来,望着那几枚残箭,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那样子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