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之前,秋家已露颓气;方回段昌,都是行伍中人;方回不过一猎户,段昌乃刑余之人,在军中服罪;可先帝不以他们出身卑微,大胆使用。
小林子,这柳寒,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先确定一点,他是不是齐王的人,是不是鲜卑的人,只要这两点确定,你就可以用。”
“儿子明白了。”林公公点头,随后又忧心的问:“干爹,皇上和太后真会放您走吗?”
穆公公微微一笑,脸上的褶子都展开了,老人斑啧啧生辉。
林公公看着他欲言又止,穆公公压低声音说:“在宫里,你要留心太后。”
“儿子明白。”林公公同样低声。
太后是宫里,甚至可以说是天下权力最大的女人,在大晋的历史上,太后可不是甘于寂寞的人,多少事件都与她有关。
第二天,穆公公便在小太监的扶持下,颤颤巍巍的后花园,只半天时间,他请求告老归乡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皇宫,沿途的大太监都上前嘘寒问暖,纷纷挽留,他也只是淡淡的应付着。
花园里,空气中都飘着香味,太后没有让他多等,一到便宣他进去。
太后和皇后都在,与几个太妃在一块聊天赏花,穆公公在她五尺远的地方停下,恭恭敬敬的施礼。
“皇上说你要告老还乡?”太后温和看着他问道。
“是,老奴老了,精力实在不济,早就想告老还乡,就是想着先帝梓宫还未入土,朝廷事情繁杂,现在,先帝梓宫归葬,塞外大捷,朝廷也安稳了,是老奴走的时候了。”
“瞧瞧,瞧瞧,看这老东西说的什么,”太后笑着对薛皇后说道:“好像我们嫌弃他似的。”
“老奴不敢。”
“唉,先帝在时,常与哀家说起你,说你这人忠心,细致,宫里交给你,安心,临了,还特地嘱咐皇上,要善待你。”
穆公公泪水长流,哽咽道:“先帝待老奴之恩,老奴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太后端详着他,穆公公以袖擦泪,半响才平静下来,又慌忙向太后施礼告罪:“老奴失态,请太后原谅。”
“唉,你是老了,宫里这么多宫女太监,这么多事,都要你照顾,是挺难。”太后叹口气,眼中有些失落和寂寞。
“我们主奴能善始善终,也算一段佳话,不过,在宫里养老不行吗?得闲,咱们还能说说话。”太后的神情温和。
“老奴八岁入宫,老了,就越发想回家看看,还请太后体谅。”穆公公神情悲凉。
太后没有答话,看着满园繁花,薛皇后小心的端详下太后的神情,然后才对穆公公说:“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穆公公神情凄凉的摇摇头:“回娘娘的话,老奴不知道,只有回去后才知道。”
“你老家在哪?”皇后又问。
“老奴的老家在淮南郡,还记得当年到帝都时,坐船走了好久,在徐州停靠了几天。”穆公公答道。
皇后轻轻叹口气,微微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太后也叹口气:“你要走了,这宫里交给谁?”
穆公公闭嘴不答,太后看着他,秀眉微蹙,穆公公叹口气:“太后,这太监总管,掌控虎贲卫和内卫,职责重要,由谁来接任,不该老奴说话,这得由太后和皇上定夺。”
太后微微摇头:“先帝真没看错你,一生谨慎,慎言慎行,好吧,既然你要走,哀家也不挽留了。”
穆公公弯腰深深鞠躬,泣声道:“老奴拜谢太后圣恩。”
看着穆公公孤寂的背影,太后深深的叹口气:“宫里这老人越来越少了。”
忽然之间,太后看着眼前的锦绣繁花,觉着索然无味,起身道:“乏了,回吧,你们也都回吧。”
皇后和众妃起身,恭送太后回宫,宫娥们簇拥着太后离开,皇后抬头看着,笑盈盈的,眼底却有一抹阴冷。
七天之后,穆公公带着简单的行李,林公公黄公公和他几个弟子齐齐聚在十里铺,为他送行。
阳光明媚,穆公公神情舒爽,罕见的为弟子们吹奏了一曲洞箫,然后哈哈一笑,转身上了船,众弟子在船下齐齐躬身施礼拜别。
穆公公站在船头,面带微笑的看着渐渐远去的雄城,六十年了,这城,这宫,无数英杰,走上人生巅峰,或落入深渊,现在自己终于脱离这个漩涡。
这一生,自己还是幸运的,可有多少人有这种幸运呢。
迎面过来条船,几个年青正兴奋的看着越来越近的雄城,他们正迫不及待的想要走进这座雄城,丝毫没注意另一条正在离开的船,更没注意船头上那个孤单的,满头白发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