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无言诀别

赡思辛压碎石而下，四周溅起丈高的水花，他笑问飞鱼：“好玩吗？”

    如此大的动静，必将惊起一滩鸥鹭，哦不，这回是一群白鸽。

    春夜再怎么寂静，也不会连一声鸟鸣都没有，除非山下早有埋伏，只为诱敌不曾靠近。

    飞鱼曾看见一片鸽羽，想来唯有这些训练有素的鸽子，能既通报消息，又不发出声音。

    白鸽环绕石亭，只听一声“无量天尊”，廊道尽头道士林立，永道长大驾光临。

    这就是赡思辛的杀招：纪昭本为人质，一旦逃脱敌手，现身此处，他便难逃通敌罪名，纪氏全族都要陪葬。

    纪昭心知一切，方图速战，而赡思辛……

    他附耳过去：“殿下，我可以帮你。”

    飞鱼很无语：“世子，你清醒一点。”

    话音未落，水中便跃出一人，黑衣蒙面、矫若游龙，白鸽受惊四散，剑光刺破鸽羽，直击赡思辛。

    长|剑穿透血肉，人质仍在手中，赡思辛握住胸口冒出的剑尖，奋力将她推向虚空，蝴|蝶|刀如影相随。身如风中落叶，刀光无限逼近，千钧一发之际，飞来两道身影，一人拥着她远离，一人挡住了那刀——用自己的身体。

    道士提灯蜂拥而至，飞鱼在平跃怀中回望，那人黑衣染血，跌向湍急的江水，她读着他的目光，似是伤痛，似又释然，缠着悔忏，未及读到不舍，他却已然闭眼，一滴泪悄然滑落，面巾下面，是一个无人看见的微笑。

    终究无法分辨，她眼睁睁看着他被江水卷走，江上漫开一片血色，很快与先前的纸钱一样漂远。

    自始至终，未道一言。

    浙州飞云观这个缺口，是赡思辛留下的提示，陛下心中有数，偏要宁朔将军开口，乃暗示他分忧。

    平跃恭敬请命，欣然前往。

    他知道有人护着她，可终究无法按捺，他守在青城山下，遇见前来传信的千雀，方知今夜她要面对的是纪昭。

    命运好似总在捉弄她，亲人算计她，她却还要为他们遮掩，甚至不等她出手报复，他们总会先自绝……

    宁朔将军飞至岸上，放开纪六小姐，欠身道声失礼。

    纪六小姐穿着一身布衣，梳着寻常人家的发髻，脑后长发被夜风吹起，春雨悄然来临，她呆呆站在那里，恍若未觉，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对上他担忧的眼神，朝他轻声道谢。

    他不知为何生出恼怒，“请随在下避雨。”

    赡思辛早被送往就医，落水刺客亦有人去寻，在场道士乃衷州营将士假扮，只见自家将军依旧指挥若定，却在下令之后在此淋雨，皆是一脸莫名。

    永道长喂食着雨中白鸽，不动声色走到二人中间，“方才那刺客为纪小姐挡了一击，如今你是在为他惋惜？”

    纪飞鱼盯着他臂弯间受伤的那一只，摸着下巴认真考虑，“该放椒盐烤呢，还是红烧。”

    靳老师向大侄子投去一个“你看看她就是这么恶毒这么欺负我”的眼神。

    宁朔将军将纪小姐安置在山下的客栈，自己与衷州营将士同住。

    应纪小姐要求，他替她找回了失散的侍女。

    应纪小姐要求，他替她采来草药医治寒症。

    应纪小姐要求，他替她寻来名琴绿绮解闷。

    两人以义兄妹相称。

    陛下知道赡思辛会设法逼纪飞鱼听话，而这过程必定痛苦，无论赡思辛是否继续原计划，他都必须稳住这颗棋子，于是嘱咐宁朔将军，凡她所求皆要答应。

    平跃面上踌躇，心中暗笑。

    这是君臣私下的约定，但看在众人眼里，则又是另一回事。某日宁朔将军为他义妹下厨，衷州营右翼参领吴钜偷瞄几眼，忍不住跟他哥吐槽：“这是不是……那什么啊？”

    衷州营左翼参领吴魏讳莫如深：“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吴钜震惊了：“美男计啊！”

    兄弟俩一通咬耳朵，羽林营参将胡征终于看不下去了，于是……

    凑过去一起八卦！！

    胡征憋了个重量级的，不吐不快：“前天他不是上山采药吗，我看见他还采了一束花，你说采药就采药吧，他采花作甚？”

    吴钜一拍桌子，一脸不忍直视：“他把花也给了纪小姐！问题是那花都蔫了，当场被人家丢出来！那情形，啧啧啧……我给你演一个啊！”

    他先演平跃，清咳一声秒变正经脸：“义妹。”从身后抽出一摞筷子，得体微笑，“山上摘的，好看吗？”

    他再演飞鱼，扭着蛮腰，尖着嗓子，翘着兰花指，眼神透露出怀疑：“义兄，这花……”沉吟半晌，怀疑终变成嫌弃，“略丑。”

    接着便是一声尖叫——枝头呆着一只青虫。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筷子洒落一地，吴钜版平跃站成一个萧瑟的背影。

    吴魏配上BGM：“多少爱恨愚惑了世人，岁月在问有情人在等，落魄失魂，探究缘分的孤本，红尘微烫，而真心易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八卦这东西，分享就能得到双份快乐，三人越聊越开心，越聊越开心，方桌边不知不觉围拢了许多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忽而响起——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聚众八卦当场被抓，传绯闻的这群智障，非常非常顺利地……

    就被宁朔将军记了三十军棍=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