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他一定能成为新的伍长……
虽然这份权力只能让他拥有五个手下,但足够让杰克诅咒伍长去死了。
“对了,祭司大人,您还没告诉我们您的名字呢。”走向伍长的帐篷时,一个士兵问道。
黑发祭司犹豫片刻,有个名字到了喉咙那儿又给咽了回去,最后从嘴里冒出个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名字:“我叫切特……土生土长的艾尔城人。”
——
走了十来分钟,不知越过了多少帐篷,士兵们带着切特来到了一片专供重伤者休息的区域……嘴上说着供他们休息,其实是放着他们不管等他们去死。将他们集中起来也只是为了防止疫病扩散,死了以后方便收拾罢了。
可能是出于不得不放弃战友的愧疚,盖伊军的补给官允许每一个重伤者都单独拥有一个帐篷,让他们能在安宁中细细品味自己的痛苦。偶尔帐篷会被风吹开一个角,切特四下游弋的目光就像发现了猎物的鹰隼般冲了进去,在短短的片刻中记下伤者受伤的方式和伤口的形状,然后在脑海中回放记下来的画面,慢慢去分析。
看过了几个伤者的惨相后,切特观察到两件事。首先,这些伤者大部分都是被骑枪攻击导致肢体残疾的。那正常情况下,被骑枪攻击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势呢?
可能一枪正面刺中躯干,高速奔跑带来的冲击力能让骑枪直接摧毁被攻击者的胸骨,压破心脏或者其他内脏,导致被攻击者体内大出血,由流血过多或窒息而亡;可能刺中关节和颈骨,前者是脱臼,后者是脖子断掉直接咽气;最有可能的是刺中被攻击者的手臂,因为精神正常的步兵看到一个骑兵朝自己冲过来,肯定会想办法躲避或者防御,而不是凭借勇气或者说愚蠢试图正面对抗。而无论是闪避还是防御,都可能导致骑枪在被攻击者的身侧滑过,刺伤被攻击者的手臂。
由于闪避和防御的动作卸去了力道,骑枪最多也只能将被攻击者的手臂撞骨折,多数情况下只能造成皮外伤。而被护教骑士团的骑兵攻击的人……他们的手臂整个不见了。
在被骑枪碰触到的瞬间,血肉与骨骼就被一股沛然大力撕成了碎片。这说明护教骑士团的骑兵在力量上已经超出了凡人的界限……至少要强过普通人两倍到三倍。
第二件事,这些伤员似乎连自己都放弃了生存下去的希望……比起到处都能听到哀嚎声的营地,聚集着重伤病患的这片区域安静的吓人,每一个帐篷都像一座墓碑,里面埋着还没腐烂的尸体。
没人会轻易放弃生存的希望,哪怕是想要自杀的人,在临死前的一刻都难免要后悔,想要挣扎着继续活下去。但这些人……想必是经过了无比痛苦的挣扎,反复在希望与绝望中轮回不止,在保持着理智的情况下思考过了自己面临的情况……最后得出自己必死无疑的结论,因此才能这样平静。
这是让人哀痛的平静,并不会让任何人觉得他们是在从容地面对死亡。他们一点都不从容,只是无可奈何,深沉的愤怒、哀伤、不甘、痛苦、抑郁被绝望和疲惫掩埋起来。数不清的重伤病患,如同数不清的休眠火山。
“护教骑士团的力量……”切特喃喃道,“竟是真的……”
“祭司大人,我们到了。”士兵提醒道。
切特回过神来,抬头一看,眼前是一座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墓碑……不,是帐篷。掀开帐篷的帘子,走入其中,他看到地上放着一张简陋的草席,一个赤裸上身的中年男人躺在草席上。
男人肩膀上的肉已经看不出是人肉了,更像是某种黑紫色的腐烂的植物,堆积在弥漫着瘴气的泥泞沼泽里,散发出的臭气能让人在呕吐之前,先联想到死亡二字。这人努力地想要睁大自己的双眸,像是还残留着一些求生意志,其实神智早就因为多日高烧而不存在了,连只猴子都要比他清醒的多。
“伤口附近有烧灼过的痕迹,但并不严重……”士兵们闻到伍长身上的味道,都忍不住留在了帐篷入口,切特却如若闻不到般凑到了伍长身旁,俯下身子仔细查看,“果然是因为感染吗……如果我能再早点的话……”
祭司们处理感染伤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用草药消炎杀菌,百分之三十的情况下会有效,因为他们并不懂得将草药混合的办法,只是将原材料捣碎再制成泥后糊在伤口上。另一种是把伤口所在的部位剁下来……这个办法相当有效,成功率极高,堪称百试百灵——如果被剁了以后那人还活着的话。
这位伍长已到弥留之际,病入膏肓,用普通的方法是救不活了。切特倒是有办法救他,但若只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展现能力,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导致身份暴露就殊为不智。
无奈之下,切特只好放弃了自己来到盖伊军后的首次行医,叹道:“抱歉,诸位,我的医术不精,治不好你们的伍长……”
士兵们闻言面面相觑,脸上没露出失望或者哀伤的表情,觉得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中,又在希望之外。他们盼望这位热心的黑发祭司能救活伍长,这能够成为一个好兆头,或者说一个象征,让他们觉得自己身处的噩梦到了尽头,终于能够迎来曙光。
但在盼望这些的同时,他们心里又知道自己所期盼的事实现的可能性极低,无法实现才是正常的情况。因此当盼望落空时,他们能够轻易地接受。这只是半个月来无数个悲剧中的一个罢了,没什么特别的。当悲剧以暴雨般的密度朝人们袭来,人们就会将生活在悲剧中当成常态了。除了少部分玻璃心以外,大部分人的精神强度都和小强一样春风烧不尽野火吹又生。
切特再次道了句歉,正欲离开,突然两耳微微晃动,目光中有寒芒闪过,神色不改自然而然地放慢了脚步。除非有人仔细观察他的动作,否则根本发现不了他隐藏在平静里的变化。
“神使大人!就是这里!请您一定要救救我的爱人!”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四十岁的音色由于焦急和爱情,表现出了二十岁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