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是有话要说,偏巧喜婆眉开眼笑地捧了大红的盖头回来,当下敛下眉眼,只匆匆将那物事塞进龚璃袖中,临盖上盖头前,又深看了她一眼。
龚璃亲自送她出宫,见着了卢太医,以及他身后同来的迎亲队伍,不由又是一番请安问礼,龚璃心里原打算叮嘱他的那些话,便统统都吞回肚子里了。
回去的时候由两个丫头跟着,她想起方才,不禁又兀自低笑了,叮嘱来叮嘱去,无非都是那些话,她想,即便她不说,卢太医自当也是懂得的。
反倒是……
她想起哑女方才欲说还休的那些话,不由紧了紧袖口。
回灵凤宫之后她便将自己关进了房间,取出来那个物事,却是一支细小的竹筒,拔了盖,随之掉出来一个纸卷,用丝线系了蝴蝶结。
她心下一惊,来不及细思,已迅速将纸卷拆开,上面寥寥几字,却教她一瞬拧眉。
翌日用完早膳,她遣了别的奴才,只将两个大丫头留在房中。
两个大丫头只以为她昨儿个见别人玉成好事,突然想通了要去见皇帝,面上不由都带了喜色。
及至闻得她的话,双双皱了眉。
“端嫔娘娘?”
“她上次来本宫这里,可曾提起过她的家人?”
紫娥蹙眉:“娘娘问这作甚?”
“你只管说,提没提过。”
她催促道。
两个丫头互看一眼,紫娥仔细回忆了一番,继道:“提倒是没提过,不过听说她的父亲从前是容相门下最得意的门生,当朝协办大学士。”
“容相?”
龚璃猛地站起来,紧紧凝着她,许久,方长出一口气,仿似散尽一身力气般,跌回了凳子。
将两个丫头遣了出去,她掏出袖中的纸卷,仔细端详着那上面的三个字,终究是明白过来了。
及至此番,她才记起来,那端嫔那日确实在她面前提过她本姓赵,父亲赵长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龚璃喃念出声,一把扶了眼前的小桌,眸色一瞬暗沉。
难怪,难怪那人处处针对,不见她也不许她去见端嫔。
他哪里是不许她见谁,分明是铁了心不许她追查下去。
端嫔受了冤屈是真,却是她心甘情愿,她的头上是她父亲的养育之恩,她父亲的头上,是容相的师恩,哪一样不是海深。
龚璃不由冷笑,想起了那人。
师恩似海深的,又何止赵长清一个?
不过是,一个为了报答师恩,不惜牺牲自己女儿一生的幸福。
而另一个,许了大夏朝的后位。
一时间,她只觉周身冰冷。
华裳宫里的那个女子,处处待人和善,从不与人口角,终日在宫里大门不出,却原来,竟是这般运筹帷幄,天下大势尽掌于手!
龚璃手指紧紧扣着桌角,心里却止不住地想,如若再有下次,如若下次在她药里掺的不是浸了乌头的药布,而是砒霜,是鹤顶红……
他呢,还是会毫不犹豫替那个女子继续寻个替罪羔羊?
扩充后宫,原来是这个目的,若是后宫不够充盈,他又哪来那么多的替罪羊?
她不由又想起了当年的温嫔,同样都是替罪,从前他是为她,而今他为的却是另一个“她”。
终归是她寄望太深罢了。
龚璃望着襁褓里的孩子,他紧合着双眼,鼻翼一张一翕,呼吸细长均匀,时而抿抿小嘴,时而双手左右抓挠……
她看得痴了,伸手去抚他的眉,他的眼,不觉已落下泪来……
颢儿,娘亲如今只有你,只有你了……